2020年4月9日 星期四

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九十一【後周紀二】

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九十一【後周紀二】
      起玄黓困敦九月,盡阏逢攝提格四月,凡一 年有奇。
太祖聖神恭肃文武皇帝中廣順二年(壬子,公元九五二年)
九月,甲寅朔,吳越丞相裴堅卒。以臺州刺史吳延福同參相府事。
庚午,敕北邊吏民毋得入契丹境俘掠。
契丹將高谟翰以苇筏渡胡卢河入寇,至冀州,成德節度使何福進遣龍捷都指揮 使劉誠诲等屯貝州以拒之。契丹聞之,遽引兵北渡。所掠冀州丁壯數百人,望見官 軍,爭鼓噪,慾攻契丹,官軍不敢應,契丹盡殺之。
蜀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廷珪奏週人聚兵關中,請益兵為備。蜀主遣奉銮肃衛都虞 候赵進將兵趣利州,既而聞週人聚兵以備北漢,乃引還。
唐武安節度使邊镐,昏懦無斷,在湖南,政出多門,不合眾心。吉水人歐陽廣 上書,言:“镐非將帅才,必喪湖南,宜別擇良帅,益兵以救其敗。”不報。
唐主使镐經略朗州,有自朗州來者,多言劉言忠順,镐由是不為備。唐主召劉 言入朝,言不行,謂王逵曰:“唐必伐我,奈何?”逵曰:“武陵負江湖之險,帶 甲數萬,安能拱手受制於人!邊镐撫馭無方,士民不附,可一戰擒也。”言猶豫未 決,週行逢曰:“機事貴速,緩則彼為之備,不可圖也。”言乃以逵、行逢及牙將 何敬真、張仿、蒲公益、硃全琇、宇文琼、彭萬和、潘叔嗣、張文表十人皆為指揮 使,部分發兵。叔嗣、文表,皆朗州人也。行逢能謀,文表善戰,叔嗣果敢,三人 多相須成功,情款甚昵。
諸將慾召溆州酋長苻彦通為援,行逢曰:“蛮貪而無義,前年從馬希萼入潭州, 焚掠無遺。吾兵以義舉,往無不克,乌用此物,使暴殄百姓哉!”乃止。然亦畏彦 通為後患,以蛮酋土團都指揮使劉瑫為群蛮所惮,補西境镇遏使以備之。
冬,十月,逵等將兵分道趣長少,以孫朗、曹進為先锋使,邊镐遣指揮使郭再 誠等將兵屯益陽以拒之。戊子,逵等克沅江,執都監劉承遇,裨將李師德帅眾五百 降之。壬辰,逵等命軍士舉小舟自蔽,直造益陽,四面斧寨而入,遂克之,殺戍兵 二千人。邊镐告急於唐。甲午,逵等克桥口及湘陰,乙未,至潭州。邊镐嬰城自守, 救兵未至,城中兵少。丙申夜,镐棄城走,吏民俱溃。醴陵門桥摺,死者萬馀人, 道州刺史廖偃為亂兵所殺。丁酉旦,王逵入城,自稱武平節度副使、權知軍府事, 以何敬真為行軍司馬。遣敬真等追镐,不及,斩首五百級。薄公益攻岳州,唐岳州 刺史宋德權走,劉言以公益權知岳州。唐將守湖南諸州者,聞長沙陷,相繼遁去。 劉言盡複馬氏岭北故地,惟郴、連入於南漢。
契丹瀛、莫、幽州大水,流民入塞散居河北者數十萬口,契丹州縣亦不之禁。 诏所在赈給存處之,中國民先為所掠,得歸者什五六。
丁未,谷以病臂久未愈,三表辭位,帝遣中使谕指曰:“卿所掌至重,朕難其 人,苟事功克集,何必朝礼!朕今於便殿待卿,可暫入相見。”谷入見於金祥殿, 面陳悃款,帝不許。谷不得已複視事。谷未能執筆,诏以三司務繁,令刻名印用之。
辛亥,敕:“民有訴讼,必先歷縣州及觀察使處決,不直,乃聽诣臺省,或自 不能書牒,倩人書者,必書所倩姓名、居處。若無可倩,聽執素紙。所訴必須己事, 毋得挟私客訴。”
庆州刺史郭彦欽性貪,野鸡族多羊馬,彦欽故擾之以求赂,野鸡族遂反,剽掠 綱商。帝命寧、環二州合兵討之。
劉言遣使奉表來告,稱:“湖南世事朝廷,不倖為鄰寇所陷,臣雖不奉诏,輒 糾合義兵,削平舊國。”
唐主削邊镐官爵,流饶州。初,镐以都虞候從查文徽克建州,凡所俘穫皆全之, 建人謂之“邊佛子”;及克潭州,市不易肆,潭人謂之“邊菩萨”;既而為節度使, 政無綱紀,惟日設斋供,盛修佛事,潭人失望,謂之“邊和尚”矣。
左仆射同平章事冯延己、右仆射同平章事孫晟上表請罪,皆釋之。晟陳請不已, 乃與延己皆罷守本官。

唐主以比年出師無功,乃議休兵息民。或曰:“願陛下數十年不用兵,可小康 矣!”唐主曰:“將終身不用,何數十年之有!”唐主思歐陽廣之言,拜本縣令。
十一月,辛未,徙保義節度使摺從阮為靜難節度使,討野鸡族。
癸酉,敕:“約每歲民間所輸牛皮,三分減二;計田十頃,稅取一皮,馀聽民 自用及賣買,惟禁賣於敵國。”先是,兵興以來,禁民私賣買牛皮,悉令輸官受直。 唐明宗之世,有司止償以盐;晋天福中,並盐不給。漢法,犯私牛皮一寸抵死,然 民間日用實不可無。帝素知其弊,至是,李谷建議,均於田亩,公私便之。
十二月,丙戌,河決鄭、滑,遣使行視修塞。
甲午,前靜難節度使侯章献買宴绢千匹,银五百兩。帝不受,曰:“諸侯入觐, 天子宜有宴犒,豈待買邪!自今如此比者,皆勿受。”
王逵將兵及洞蛮五萬攻郴州,南漢將潘崇徹救之,遇於蚝石。崇徹登高望湖南 兵,曰:“疲而不整,可破也。”纵擊,大破之,伏尸八十裡。
翰林學士徐臺符請诛诬告李崧者葛延遇及李澄,冯道以為屡更赦,不許。王峻 嘉臺符之義,白於帝,癸卯,收延遇、澄,诛之。
劉言表稱潭州殘破,乞移使府治朗州,且請贡献、賣茶,悉如馬氏故事。許之。
唐江西觀察使楚王馬希萼入朝,唐主留之,後數年,卒於金陵,谥曰恭孝。
初,麟州土豪楊信自為刺史,受命於週。信卒,子重训嗣,以州降北漢。至是, 為群羌所圍,複歸款,求救於夏、府二州。
太祖聖神恭肃文武皇帝中廣順三年(癸醜,公元九五三年)
春,正月,丙辰,以武平留後劉言為武平節度使,制置武安、靜江等軍事、同 平章事;以王逵為武安節度使,何敬真為靜江節度使,週行逢為武安行軍司馬。
诏摺從阮:“野鸡族能改過者,拜官赐金帛,不則進兵討之。”壬戌,從阮奏: “酋長李萬全等受诏立誓外,自馀猶不服,方討之。”
前世屯田皆在邊地,使戍兵佃之。唐末,中原宿兵,所在皆置營田以耕旷土。 其後又募高赀戶使輸課佃之,戶部別置官司總領,不隸州縣,或丁多無役,或容庇 奸盗,州縣不能诘。梁太祖擊淮南,掠得牛以千萬計,給東南諸州農民,使歲輸租。 自是歷數十年,牛死而租不除,民甚苦之。帝素知其弊,會阖門使、知青州張凝上 便宜,請罷營田務,李谷亦以為言。乙醜,敕:“悉罷戶部營田務,以其民隸州縣; 其田、庐、牛、農器,並赐見佃者為永業,悉除租牛課。”是歲,戶部增三萬馀戶。 民既得為永業,始敢葺屋植木,穫地利數倍。或言:“營田有肥铙者,不若鬻之, 可得錢數十萬缗以資國。”帝曰:“利在於民,猶在國也,朕用此錢何為!”
萊州刺史葉仁魯,帝之故吏也,坐赃绢萬五千匹,錢千缗。庚午,赐死。帝遣 中使赐以酒食曰:“汝自抵國法,吾無如之何。當存恤汝母。”仁魯感泣。
帝以河決為忧,王峻請自往行視,許之。镇寧節度使榮屡求入朝,峻忌其英烈, 每沮止之。闰月,榮複求入朝,會峻在河上,帝乃許之。
契丹寇定州,圍義豐軍,定和都指揮使楊弘裕夜擊其營,大穫,契丹遁去。又 寇镇州,本道兵擊走之。
丙申,镇寧節度使榮入朝。故李守贞騎士馬全乂從榮入朝,帝召見,補殿前指 揮使,謂左右曰:“全乂忠於所事,昔在河中,屡挫吾軍,汝輩宜效之。”王峻聞 榮入朝,遽自河上歸,戊戌,至大梁。
雄武節度使高允權卒,其子牙內指揮使紹基謀襲父位,诈稱允權疾病,表己知 軍府事。觀察判官李彬切谏,紹基怒,斩之,辛醜,以彬謀反聞。
王峻固求領籓镇,帝不得已,壬寅,以峻兼平卢節度使。
高紹基屡奏雜虏犯邊,冀得承襲,帝遣六宅使張仁谦诣延州巡檢,紹基不能匿, 始發父喪。
戊申,摺從阮奏降野鸡二十一族。
唐草澤邵棠上言:“近遊淮上,聞週主恭俭,增修德政。吾兵新破於潭、朗, 恐其有南徵之誌,宜為之備。”
初,王逵既克潭州,以指揮使何敬真為靜江節度副使,硃全琇為武安節度副使, 張文表為武平節度副使,週行逢為武安行軍司馬。敬真、全琇各置牙兵,與逵分厅 視事,吏民莫知所從。每宴集,諸將使酒,紛拿如市,無複上下之分,唯行逢、文 表事逵盡礼,逵親愛之。敬真與逵不協,辭歸朗州,又不能事劉言,與全琇謀作亂。 言素忌逵之強,疑逵使敬真伺己,將討之,逵聞之,甚惧。行逢曰:“劉言素不與 吾輩同心,何敬真、硃全琇恥在公下,公宜早圖之。”逵喜曰:“與公共除兇黨, 同治潭、朗,夫複何忧!”會南漢寇全、道、永州,行逢請:“身至朗州說言,遣 敬真、全琇南討,俟至長沙,以計取之,如掌中物耳。”逵從之。行逢至朗州,言 以敬真為南面行營招討使,全琇為先锋使,將牙兵百馀人會潭州兵以御南漢。二人 至長沙,逵出郊迎,相見甚歡,宴饮連日,多以美妓饵之,敬真因淹留不進。朗州 指揮使李仲遷部兵三千人久戍潭州,敬真使之先發,趣岭北,都頭符會等因士卒思 歸,劫仲遷擅還朗州。逵乘敬真醉,使人诈為言使者,責敬真以“南寇深侵,不亟 捍御而專務荒宴,太師命械公歸西府。”因收係獄。全琇逃去,遣兵追捕之。二月, 辛亥朔,斩敬真以徇。未幾,穫全琇及其黨十馀人,皆斩之。
癸醜,镇寧節度使榮歸澶州。
初,契丹主德光北還,以晋傳國寶自隨。至是,更以玉作二寶。
王逵遣使以斩何敬真告劉言,言不得己,庚申,斩符會等數人。
枢密使、平卢節度使、同平章事王峻,晚節益狂躁,奏請以端明殿學士颜衎、 枢密直學士陳觀代範質、李谷為相,帝曰:“進退宰辅,不可倉猝,俟朕更思之。” 峻力論列,語浸不逊,日嚮中,帝尚未食,峻爭之不已。帝曰:“今方寒食,俟假 開,如卿所奏。”峻乃退。
癸亥,帝函召宰相、枢密使入,幽峻於別所。帝見冯道等,泣曰:“王峻陵朕 太甚,慾盡逐大臣,翦朕羽翼。朕惟一子,專務間阻,暫令诣闕,已懷怨望。豈有 身典枢機,複兼宰相,又求重镇!觀其誌趣,殊未盈厭。無君如此,誰則堪之!” 甲子,贬峻商州司馬,制辭略曰:“肉視群後,孩撫朕躬。”帝慮鄴都留守王殷不 自安,命殷子尚食使承诲诣殷,谕以峻得罪之狀。峻至商州,得腹疾,帝猶愍之, 命其妻往視之,未幾而卒。
帝命摺從阮分兵屯延州,高紹基始惧,屡有贡献。又命供奉官張懷贞將禁兵兩 指揮屯鄜、延,紹基乃悉以軍府事授副使張匡圖。甲戌,以客省使嚮训權知延州。
三月,甲申,以镇寧節度使榮為開封尹、晋王。丙戌,以枢密副使鄭仁诲為镇 寧節度使。
初,殺牛族與野鸡族有隙,聞官軍討野鸡,馈饷迎奉,官軍利其財畜而掠之; 殺牛族反,與野鸡合,敗寧州刺史張建武於包山。帝以郭彦欽擾群胡,致其作亂, 黜廢於家。
初,解州刺史浚仪郭元昭與榷盐使李溫玉有隙,溫玉婿魏仁浦為枢密主事,元 昭疑仁浦庇之。會李守贞反,溫玉有子在河中,元昭收係溫玉,奏言其叛,事連仁 浦。帝時為枢密使,知其诬,釋不問。至是,仁浦為枢密承旨,元昭代歸,甚惧, 過洛陽,以告仁浦弟仁滌,仁滌曰:“吾兄平生不與人為怨,況肯以私害公乎!” 既至,丁亥,仁浦白帝,以元昭為庆州刺史。己醜,以棣州團練使太原王仁镐為宣 徽北院使兼枢密副使
唐主複以左仆射冯延己同平章事。
週行逢惡武平節度副使張仿,言於王逵曰:“何敬真,仿之親戚,臨刑以後事 屬仿,公宜備之。”夏,四月,庚申,逵召仿饮,醉而殺之。
丙寅,歸德節度使兼侍中常思入朝,戊辰,徙平卢節度使。將行,奏曰:“臣 在宋州,舉絲四萬馀兩在民間,谨以上進,請徵之。”帝颔之。五月,丁亥,敕榜 宋州,凡常思所舉絲悉蠲之,已輸者複歸之,思亦無怍色。
自唐末以來,所在學校廢絕,蜀毋昭裔出私財百萬營學館,且請刻闆印《九經》。 蜀主從之。由是蜀中文學複盛。
六月,壬子,沧州奏契丹知戶臺軍事範陽張藏英來降。
初,唐明宗之世,宰相冯道、李愚請令判國子監田敏校正《九經》,刻闆印賣, 朝廷從之。丁巳,闆成,献之。由是,雖亂世,《九經》傳布甚廣。
王逵以週行逢知潭州,自將兵襲朗州,克之,殺指揮使鄭珓,執武安節度使、 同平章事劉言,幽於別館。
秋,七月,王殷三表請入朝,帝疑其不誠,遣使止之。
唐大旱,井泉涸,淮水可涉,饑民度淮而北者相繼,濠、寿發兵御之,民與兵 鬥而北來。帝聞之曰:“彼我之民一也,聽籴米過淮。”唐人遂築倉,多籴以供軍。 八月,己未,诏唐民以人畜負米者聽之,以舟車運載者勿予。
王逵遣使上表,诬“劉言謀以朗州降唐,又慾攻潭州,其眾不從,廢而囚之, 臣已至朗州撫安軍府讫。”且請複移使府治潭州。甲戌,遣通事捨人翟光裔诣湖南 宣撫,從其所請。逵還長沙,以週行逢知朗州事,又遣潘叔嗣殺劉言於朗州。
九月,己亥,武成節度使白重贊奏塞決河。
契丹寇樂寿,齊州戍兵右保寧都頭劉彦章殺都監杜延熙,謀應契丹,不克,並 其黨伏诛。
南漢主立其子繼興為衛王,璇興為桂王,庆興為荆王,保興為祯王,崇興為梅 王。
東自青、徐,南至安、複,西至丹、慈,北至貝、镇,皆大水。
帝自入秋得風痹疾,害於食饮及步趨,術者言宜散財以禳之。帝慾祀南郊,又 以自梁以來,郊祀常在洛陽,疑之。執政曰:“天子所都則可以祀百神,何必洛陽!” 於是,始築圜丘、社稷壇,作太庙於大梁。癸亥,遣冯道迎太庙社稷神主於洛陽。
南漢大赦。冬,十一月,己醜,太常請準洛陽築四郊諸壇,從之。十二月,丁 未朔,神主至大梁,帝迎於西郊,祔享於太庙。
鄴都留守、天雄節度使兼侍衛親軍都指揮使、同平章事王殷恃功專橫,凡河北 镇戍兵應用敕處分者,殷即以帖行之,又多掊斂民財。帝聞之不悦,使人謂曰: “卿與國同體,鄴都帑庾甚豐,卿慾用則取之,何患無財!”成德節度使何福進素 惡殷,甲子,福進入朝,密以殷陰事白帝,帝由是疑之。乙醜,殷入朝,诏留殷充 京城內外巡檢。
戊辰,府州防御使摺德扆奏北漢將乔赟入寇,擊走之。
王殷每出入,從者常數百人。殷請量給铠仗以備巡邏,帝難之。時帝體不平, 將行郊祀,而殷挟震主之勢在左右,眾心忌之。壬申,帝力疾御滋德殿,殷入起居, 遂執之。下制诬殷謀以郊祀日作亂,流登州,出城,殺之,命镇寧節度使鄭仁诲诣 鄴都安撫。仁诲利殷家財,擅殺殷子,遷其家屬於登州。
唐祠部朗中、知制诰徐铉言贡舉初設,不宜遽罷,乃複行之。
先是,楚州刺史田敬洙請修白水塘溉田以實邊,冯延己以為便。李德明因請大 辟旷土為屯田,修複所在渠塘堙廢者。吏因缘侵擾,大興力役,奪民田甚眾,民愁 怨無訴。徐铉以白唐主,唐主命铉按視之,铉籍民田悉歸其主。或谮铉擅作威福, 唐主怒,流铉舒州。然白水塘竟不成。
唐主又命少府監冯延魯巡撫諸州,右拾遺徐锴表延魯無才多罪,舉措輕淺,不 宜奉使。唐主怒,贬锴校書郎、分司東都。锴,铉之弟也。
道州盤容洞蛮酋盤崇聚眾自稱盤容州都統,屡寇郴、道州。
乙亥,帝朝享太庙,被兗冕,左右掖以登階,才及一室,酌献,俯首不能拜而 退,命晋王榮終礼。是夕,宿南郊,疾尤劇,幾不救,夜分小愈。
太祖聖神恭肃文武皇帝中顯德元年(甲寅,公元九五四年)
春,正月,丙子朔,帝祀圜丘,僅能瞻仰致敬而已,進爵奠幣皆有司代之。大 赦,改元。聽蜀境通商。
戊寅,罷鄴都,但為天雄軍。
庚辰,加晋王榮兼侍中,判內外兵馬事。時群臣希得見帝,中外恐惧,聞晋王 典兵,人心稍安。
軍士有流言郊賞薄於唐明宗時者,帝聞之,壬午,召諸將至寝殿,讓之曰: “朕自即位以來,惡衣菲食,專以赡軍為念。府庫蓄積,四方贡献,赡軍之外,鮮 有贏馀,汝輩豈不知之!今乃纵兇徒騰口,不顧人主之勤俭,察國之貧乏,又不思 己有何功而受賞,惟知怨望,於汝輩安乎!”皆惶恐謝罪,退,索不逞者戮之,流 言乃息。
初,帝在鄴都,奇愛小吏曹翰之才,使之事晋王榮。榮镇澶州,以為牙將。榮 入為開封尹,未別召翰,翰自至,榮怪之。翰請間言曰:“大王,國之儲嗣,今主 上寝疾,大王當入侍醫藥,奈何猶決事於外邪!”榮感悟,即日入止禁中。丙戌, 帝疾笃,停諸司細務皆勿奏,有大事,則晋王榮禀進止宣行之。
以镇寧節度使鄭仁诲為枢密使、同平章事。
戊子,以義武留後孫行友、保義留後韓通、朔方留後冯繼業皆為節度使。通, 太原人也。
帝屡戒晋王曰:“昔吾西徵,見唐十八陵無不發掘者,此無他,惟多藏金玉故 也。我死,當衣以紙衣,斂以瓦棺;速營葬,勿久留宫中;圹中無用石,以甓代之; 工人役徒皆和僱,勿以煩民;葬畢,募近陵民三十戶,蠲其雜徭,使之守視;勿修 下宫,勿置守陵宫人,勿作石羊、虎、人、馬,惟刻石置陵前雲:‘週天子平生好 俭約,遺令用紙衣、瓦棺,嗣天子不敢違也。’汝或吾違,吾不福汝!”又曰: “李洪義當與節钺,魏仁浦勿使離枢密院。”
庚寅,诏前登州刺史週训等塞決河。先是,河決靈河、魚池、酸枣、陽武、常 樂驿、河陰、六明镇、原武凡八口。至是分遣使者塞之。
帝命趣草制,以端明殿學士、戶部侍郎王溥為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。壬辰,宣 制畢,左右以聞,帝曰:“吾無恨矣!”以枢密副使王仁镐為永興節度使,以殿前 都指揮使李重進領武信節度使,馬軍都指揮使樊愛能領武定節度使,步軍都指揮使 何徽領昭武節度使。重進年長於晋王榮,帝召入禁中,屬以後事,仍命拜榮,以定 君臣之分。是日,帝殂於滋德殿,秘不發喪。乙未,宣遺制。丙申,晋王即皇帝位。
初,靜海節度使吳權卒,子昌岌立。昌岌卒,弟昌文立。是月,始請命於南漢, 南漢以昌文為靜海節度使兼安南都護。
北漢主聞太祖晏駕,甚喜,謀大舉入寇,遣使請兵於契丹。二月,契丹遣其武 定節度使、政事令楊兗將萬馀騎如晋陽。北漢主自將兵三萬,以義成節度使白從晖 為行軍都部署,武寧節度使張元徽為前锋都指揮使,與契丹自團柏南趣潞州。
蜀左匡聖馬步都指揮使、保寧節度使安思谦谮殺張業,廢赵廷隱,蜀人皆惡之。 蜀主使將兵救王景崇,思谦逗桡無功,內惭惧,不自安。自張業之诛,宫門守衛加 嚴,思谦以為疑己,言多不逊。思谦典宿衛,多殺士卒以立威。蜀主閱衛士,有年 尚壯而為思谦所斥者,複留隸籍,思谦殺之,蜀主不能平。思谦三子,扆、嗣、裔, 倚父勢暴橫,為國人患。翰林使王藻屡言思谦怨望,將反,丁巳,思谦入朝,蜀主 命壯士擊殺之,及其三子。藻亦坐擅啟邊奏,並诛之。
北漢兵屯梁侯驿,昭義節度使李筠遣其將穆令均將步騎二千逆戰,筠自將大軍 壁於太平驿。張元徽與令均戰,陽不勝而北,令均逐之,伏發,殺令均,俘斩士卒 千馀人。筠遁歸上黨,嬰城自守。筠,即李榮也,避上名改焉。
世宗聞北漢主入寇,慾自將兵御之,群臣皆曰:“劉崇自平陽遁走以來,勢蹙 氣沮,必不敢自來。陛下新即位。山陵有日,人心易搖,不宜輕動,宜命將御之。” 帝曰:“崇倖我大喪,輕朕年少新立,有吞天下之心,此必自來,朕不可不往。” 冯道固爭之,帝曰:“昔唐太宗定天下,未嘗不自行,朕何敢偷安!”道曰:“未 審陛下能為唐太宗否?”帝曰:“以吾兵力之強,破劉崇如山壓卵耳!”道曰: “未審陛下能為山否?”帝不悦。惟王溥勸行,帝從之。
三月,乙亥朔,蜀主加捧聖、控鹤都指揮使兼中書令孫漢韶武信節度使,赐爵 樂安郡王,罷軍職。蜀主惩安思谦之跋扈,命山南西道節度使李廷珪等十人分典禁 兵。
北漢乘勝進逼潞州。丁醜,诏天雄節度使符彦卿引兵自磁州固镇出北漢軍後, 以镇寧節度使郭崇副之;又诏河中節度使王彦超引兵自晋州東出邀北漢軍,以保義 節度使韓通副之;又命馬軍都指揮使、寧江節度使樊愛能、步軍都指揮使、清淮節 度使何徽、義成節度使白重贊、鄭州防御使史彦超、前燿州團練使符彦能將兵先趣 澤州,宣微使嚮训監之。重贊,憲州人也。
辛巳,大赦。
癸未,帝命冯道奉梓宫赴山陵,以鄭仁诲為東京留守。
乙酉,帝發大梁。庚寅,至懷州。帝慾兼行速進,控鹤都指揮使真定赵晁私謂 通事捨人鄭好谦曰:“贼勢方盛,宜持重以挫之。”好谦言於帝,帝怒曰:“汝安 得此言!必為人所使,言其人則生,不然必死,”好谦以實對,帝命並晁械於州獄。 壬辰,帝過澤州,宿於州東北。
北漢主不知帝至,過潞州不攻,引兵而南,是夕,軍於高平之南。癸巳,前锋 與北漢兵遇,擊之,北漢兵卻。帝慮其遁去,趣諸軍亟進。北漢主以中軍陳於巴公 原,張元徽軍其東,楊兗軍其西,眾頗嚴整。時河陽節度使劉詞將後軍未至,眾心 危惧,而帝誌氣益锐,命白重贊與侍衛馬步都虞候李重進將左軍居西,樊愛能、何 徽將右軍居東,嚮训、史彦超將精騎居中央,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將禁兵衛帝。帝 介馬自臨陳督戰。北漢主見週軍少,悔召契丹,謂諸將曰:“吾自用漢軍可破也, 何必契丹!今日不惟克週,亦可使契丹心服。”諸將皆以為然。楊兗策馬前望週軍, 退謂北漢主曰:“勍敵也,未可輕進!”北漢主奮髯,曰:“時不可失,請公勿言, 試觀我戰。”兗默然不悦。時東北風方盛,俄而忽轉南風,北漢副枢密使王延嗣使 司天監李義白北漢主雲:“時可戰矣。”北漢主從之。枢密直學士王得中扣馬谏曰: “義可斩也!風勢如此,豈助我者邪!”北漢主曰:“吾計已決,老書生勿妄言, 且斩汝!”麾東軍先進,張元徽將千騎擊週右軍。
合戰未幾,樊愛能、何徽引騎兵先遁,右軍溃。步兵千馀人解甲呼萬歲,降於 北漢。帝見軍勢危,自引親兵犯矢石督戰。太祖皇帝時為宿衛將,謂同列曰:“主 危如此,吾屬何得不致死!”又謂張永德曰:“贼氣骄,力戰可破也!公麾下多能 左射者,請引兵乘高西出為左翼,我引兵為右翼以擊之。國家安危,在此一舉!” 永德從之,各將二千人進戰。太祖皇帝身先士卒,驰犯其锋,士卒死戰,無不一當 百,北漢兵披靡。內殿直夏津馬仁瑀謂眾曰:“使乘輿受敵,安用我輩!”躍馬引 弓大呼,連毙數十人,士氣益振。殿前右番行首馬全乂言於帝曰:“贼勢極矣,將 為我擒,願陛下按辔勿動,徐觀諸將破之。”即引數百騎進陷陳。
北漢主知帝自臨陳,褒賞張元徽,趣使乘勝進兵。元徽前略陳,馬倒,為週兵 所殺。元徽,北漢之骁將也,北軍由是奪氣。時南風益盛,週兵爭奮,北漢兵大敗, 北漢主自舉赤帜以收兵,不能止。楊兗畏週兵之強,不敢救,且恨北漢主之語,全 軍而退。
樊愛能、何徽引數千騎南走,控弦露刃,剽掠辎重,役徒驚走,失亡甚多。帝 遣近臣及親軍校追谕止之,莫肯奉诏,使者或為軍士所殺,揚言:“契丹大至,官 軍敗績,馀眾已降虏矣。”劉詞遇愛能等於涂,愛能等止之,詞不從,引兵而北。 時北漢主尚有馀眾萬馀人,阻涧而陳,薄暮,詞至,複與諸軍擊之,北漢兵又敗, 殺王延嗣,追至高平,僵尸滿山谷,委棄御特及辎重、器械、雜畜不可勝紀。是夕, 帝宿於野次,得步兵之降敵者,皆殺之。樊愛能等聞週兵大捷,與士卒稍稍複還, 有達曙不至者。甲午,休兵於高平,選北漢降卒數千人為效順指揮,命前武勝行軍 司馬唐景思將之,使戍淮上,馀二千馀人赐資裝纵遣之。李谷為亂兵所迫,潛窜山 谷,數日乃出。丁酉,帝至潞州。
北漢主自高平被褐戴笠,乘契丹所赠黃骝,帅百馀騎由雕窠岭遁歸,宵迷,俘 村民為導,誤之晋州,行百馀裡,乃覺之,殺導者。昼夜北走,所至,得食未舉箸, 或傳週兵至,輒苍黃而去。北漢主衰老力惫,仗於馬上,昼夜驰驟,殆不能支,僅 得入晋陽。
帝慾诛樊愛能等以肃軍政,猶豫未決。己亥,昼卧行宫帐中,張永德侍側,帝 以其事訪之,對曰“愛能等素無大功,忝冒節钺,望敵先逃,死未塞責。且陛下方 慾削平四海,苟軍法不立,雖有熊罴之士,百萬之眾,安得而用之!”帝掷枕於地, 大呼稱善。即收愛能、徽及所部軍使以上七十馀人。責之曰:“汝曹皆累朝宿將, 非不能戰。今望風奔遁者,無他,正慾以朕為奇貨,賣與劉崇耳!”悉斩之。帝以 何徽先守晋州有功,慾免之,既而以法不可廢,遂並诛之,而給槥歸葬。自是骄將 惰卒始知所惧,不行姑息之政矣。庚子,賞高平之功,以李重進兼忠武節度使,嚮 训兼義成節度使,張永德兼武信節度使,史彦超為镇國節度使。張永德盛稱太祖皇 帝之智勇,帝擢太祖皇帝為殿前都虞候,領嚴州刺史,以馬仁瑀為控鹤弓箭直指揮 使,馬全乂為散員指揮使。自馀將校遷拜者凡數十人,士卒有自行間擢主軍廂者。 釋赵晁之囚。
北漢主收散卒,缮甲兵,完城堑以備週。楊兗將其眾北屯代州,北漢王遣王得 中送兗,因求救於契丹,契丹主遣得中還報,許發兵救晋陽。壬寅,以符彦卿為河 東行營都部署兼知太原行府事,以郭崇副之,嚮训為都監,李重進為馬步都虞候, 史彦超為先锋都指揮使,將步騎二萬發潞州。仍诏王彦超、韓通自陰地關入,與彦 卿合軍而進,又以劉詞為隨駕部署,保大節度使白重贊副之。
漢昭聖皇太後李氏殂於西宫。
夏,四月,北漢盂縣降。符彦卿軍晋陽城下,王彦超攻汾州,北漢防御使董希 颜降。帝遣萊州防御使康延沼攻辽州,密州防御使田琼攻沁州,皆不下。供備庫副 使太原李谦溥單騎說辽州刺史張漢超,漢超即降。
乙卯,葬聖神恭肃文武孝皇帝於嵩陵,庙號太祖。
南漢主以高王弘邈為雄武節度使,镇邕州。弘邈以齊、镇二王相繼死於邕州, 固辭,求宿衛,不許。至镇,委政僚佐,日饮酒,祷鬼神。或上書诬弘邈謀作亂, 戊午,南漢主遣甘泉宫使林延遇赐鸩殺之。
初,帝遣符彦卿等北徵,但慾燿兵於晋陽城下,未議攻取。既入北漢境,其民 爭以食物迎週師,泣訴劉氏赋役之重,願供軍須,助攻晋陽,北漢州縣繼有降者。 帝聞之,始有兼並之意。遣使往與諸將議之,諸將皆言“刍糧不足,請且班師以俟 再舉。”帝不聽。既而諸軍數十萬聚於太原城下,軍士不免剽掠,北漢民失望,稍 稍保山谷自固。帝聞之,驰诏禁止剽掠,安撫農民,止徵今歲租稅,及募民入粟拜 官有差,仍發澤、潞、晋、绛、慈、隰及山東近便諸州民運糧以馈軍。己未,遣李 谷诣太原計度刍糧。
庚申,太師、中書令瀛文懿王冯道卒。道少以孝谨知名,唐莊宗世始貴顯,自 是累朝不離將、相、三公、三師之位,為人清俭宽弘,人莫測其喜愠,滑稽多智, 浮沉取容,嘗著《長樂老叙》,自述累朝榮遇之狀,時人往往以德量推之。
歐陽修論曰:“礼義廉恥,國之四維。四維不張,國乃滅亡。”礼義,治人之 大法;廉恥,立人之大節。況為大臣而無廉恥,天下其有不亂、國家其有不亡者乎! 予讀冯道《長樂老叙》,見其自述以為榮,其可謂無廉恥者矣,則天下國家可從而 知也。予於五代得全節之士三,死事之臣十有五,皆武夫戰卒,豈於儒者果無其人 哉?得非高節之士,惡時之亂,薄其世而不肯出欤?抑君天下者不足顧,而莫能致 之欤?予嘗聞五代時有王凝者,家青、齊之間,為虢州司戶參軍,以疾卒於官。凝 家素貧,一子尚幼,妻李氏,携其子,負其遺骸以歸,東過開封,止於旅捨,主人 不納。李氏顧天已暮,不肯去,主人牽其臂而出之。李氏仰天恸曰:“我為婦人, 不能守節,而此手為人所執邪!”即引斧自斷其臂,見者為之嗟泣。開封尹聞之, 白其事於朝,厚恤李氏而笞其主人。呜呼!士不自愛其身而忍恥以偷生者,聞李氏 之風,宜少知愧哉!
臣光曰:天地設位,聖人則之,以制礼立法,內有夫婦,外有君臣。婦之從夫, 終身不改;臣之事君,有死無贰。此人道之大倫也。苟或廢之,亂莫大焉!範質稱 冯道厚德稽古,宏才偉量,雖朝代遷贸,人無間言,屹若鉅山,不可轉也。臣愚以 為正女不從二夫,忠臣不事二君。為女不正,雖複華色之美,織纴之巧,不足贤矣; 為臣不忠,雖複材智之多,治行之優,不足貴矣。何則?大節已虧故也。道之為相, 歷五朝、八姓,若逆旅之視過客,朝為仇敵,暮為君臣,易面變辭,曾無愧怍,大 節如此,雖有小善,庸足稱乎!或以為自唐室之亡,群雄力爭,帝王興廢,遠者十 馀年,近者四三年,雖有忠智,將若之何!當是之時,失臣節者非道一人,豈得獨 罪道哉!臣愚以為忠臣忧公如家,見危致命,君有過則強谏力爭,國敗亡則竭節致 死。智士邦有道則見,邦無道則隱,或滅蹟山林,或優遊下僚。今道尊寵則冠三師, 權任則首諸相,國存則依違拱嘿,窃位素餐,國亡則圖全苟免,迎谒勸進。君則興 亡接踵,道則富貴自如,茲乃奸臣之尤,安得與他人為比哉!或謂道能全身遠害於 亂世,斯亦贤已。臣謂君子有殺身成仁,無求生害仁,豈專以全身遠害為贤哉!然 則盗跖病終而子路醢。果誰贤乎?抑此非特道之愆也,時君亦有責焉,何則?不正 之女,中士羞以為家;不忠之人,中君羞以為臣。彼相前朝,語其忠則反君事仇, 語其智則社稷為墟。後來之君,不诛不棄,乃複用以為相,彼又安肯盡忠於我而能 穫其用乎!故曰:非特道之愆,亦時君之責也!
辛酉,符彦卿奏北漢憲州刺史太原韓光願、岚州刺史郭言皆舉城降。初,符彦 卿有女適李守贞之子崇训,相者言其貴當為天下母。守贞喜曰:“吾婦猶母天下, 況我乎!”反意遂決。及敗,崇训先自刃其弟妹,次及符氏;符氏匿帏下,崇训倉 猝求之不穫,遂自刭。亂兵既入,符氏安坐堂上,叱亂兵曰:“吾父與郭公為昆弟, 汝曹勿無礼!”太祖遣使歸之於彦卿。及帝镇澶州,太祖為帝娶之。壬戌,立為皇 後。後性和惠而明決,帝甚重之。
王彦超、韓通攻石州,克之,執刺史安彦進。癸亥,沁州刺史李廷诲降。庚午, 帝發潞州,趣晋陽。癸酉,北漢忻州監軍李勍殺刺史赵皋及契丹通事楊耨姑,舉城 降。以勍為忻州刺史。
王逵表請複徙使府治朗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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