資治通鑑卷第二百五十一【唐紀六十七】
起著雍困敦,盡屠維赤奮若,凡二年。
懿宗昭聖恭孝文宗皇帝中咸通九年(戊子,西元八六八年)
夏,六月,鳳翔少尹李師望上言:“巂州控扼南詔,為其要衝,成都道遠,難 以節制,請建定邊軍,屯重兵於巂州,以邛州為理所。”朝廷以為信然,以師望為 巂州刺史,充定邊軍節度,眉、蜀、邛、雅、嘉、黎等州觀察,統押諸蠻並統領諸 道行營、制置等使。師望利於專制方面,故建此策。其實邛距成都才百六十裡,巂 距邛千裡,其欺罔如此。
初,南詔陷安南,敕徐泗募兵二千赴援,分八百人別戍桂州,初約三年一代。 徐泗觀察使徐彥曾,慎由之從子也,性嚴刻;朝廷以徐兵驕,命鎮之。都押牙尹戡、 教練使杜璋、兵馬使徐行儉用事,軍中怨之。戍桂州者已六年,屢求代還,戡言於 彥曾,以軍帑空虛,發兵所費頗多,請更留舊戍卒一年。彥曾從之。戍卒聞之,怒。 都虞候許佶、軍校趙可立、姚週、張行實皆故徐州群盜,州縣不能討,招出之,補 牙職。會桂管觀察使李叢移湖南,新使未至。秋,七月,佶等作亂,殺都將王仲甫, 推糧料判官龐勳為主,劫庫兵北還,所過剽掠,州縣莫能禦。朝廷聞之,八月,遣 高品張敬思赦其罪,部送歸徐州,戍卒乃止剽掠
以前靜海節度使高駢為右金吾大將軍。駢請以從孫潯代鎮交趾,從之。
九月,戊戌,以山南東道節度使盧耽為西川節度使,以有定邊軍之故,不領統 押諸蠻安扶等使。
龐勳等至湖南,監軍以計誘之,使悉輸其甲兵。山南東道節度使崔鉉嚴兵守要 害,徐卒不敢入境,泛舟沿江東下。許佶等相與謀曰:“吾輩罪大於銀刀,朝廷所 以赦之者,慮緣道攻劫,或潰散為患耳,若至徐州,必菹醢矣!”乃各以私財造甲 兵旗幟。過浙西,入淮南,淮南節度使令狐綯遣使慰勞,給芻米。都押牙李湘言於 綯曰:“徐卒擅歸,勢必為亂,雖無敕令誅討,籓鎮大臣當臨事制宜。高郵岸峻而 水深狹,請將奇兵伏於其側,焚荻舟以塞其前,以勁兵蹙其後,可盡擒也。不然, 縱之使得渡淮,至徐州,與怨憤之眾合,為患必大。”綯素懦怯,且以無敕書,乃 曰:“彼在淮南不為暴,聽其自過,餘非吾事也。”
勳招集銀刀等都竄匿及諸亡命匿於舟中,眾至千人。丁巳,至泗州,刺史杜慆 饗之於球場,優人致辭。徐卒以為玩己,擒優人,慾斬之,坐者驚散。悰素為之備, 徐卒不敢為亂而止。悰,慆之弟也。
先是,朝廷屢敕崔彥曾慰撫戍卒擅歸者,勿使憂疑。彥曾遣使以敕意諭之,道 路相望。勳亦申狀相繼,辭禮甚恭。戊午,行及徐城,勳與許佶等乃言於眾曰: “吾輩擅歸,思見妻子耳。今聞已有密敕下本軍,至則支分滅族矣!丈夫與其自投 羅網,為天下笑,曷若相與戮力同心,赴蹈湯火,豈徒脫禍,兼富貴可求!況城中 將士皆吾輩父兄子弟,吾輩一唱於外,彼必響應於內矣。然後遵王侍中故事,五十 萬賞錢,翹足可待也。”眾皆呼躍稱善。將士趙武等十二人獨憂懼,慾逃去,勳悉 斬之,遣使致其首於彥曾,且為申狀,稱:“勳等遠戍六年,實懷鄉裡;而武等因 眾心不安,輒萌奸計。將士誠知詿誤,敢避誅夷!今既蒙恩全宥,輒共誅首惡以補 愆尤。”冬,十月,甲子,使者至彭城,彥曾執而訊之,具得其情。乃囚之。丁卯, 勳複於遞中申狀,稱:“將士自負罪戾,各懷憂疑,今已及苻離,尚未釋甲。蓋以 軍將尹戡、杜璋、徐行儉等狡詐多疑,必生釁隙,乞且停此三人職任,以安眾心, 仍乞戍還將士別置二營,共為一將。”
時戍卒拒彭城止四驛,闔城忷懼。彥曾召諸將謀之,皆泣曰:“比以銀刀兇悍, 使一軍皆蒙惡名,殲夷流竄,不無枉濫。今冤痛之聲未已,而桂州戍卒複爾倡狂, 若縱使入城,必為逆亂,如此,則闔境塗地矣!不若乘其遠來疲弊,發兵擊之,我 逸彼勞,往無不捷。”彥曾猶豫未決。團練判官溫庭皓複言於彥曾曰:“安危之兆, 已在目前。得失之機,決於今日。今擊之有三難,而捨之有五害:詔釋其罪而擅誅 之,一難也;帥其父兄,討其子弟,二難也;枝黨鉤連,刑戮必多,三難也。然當 道戍卒若擅歸,不誅則諸道戍邊者皆效之,無以制禦,一害也;將者一軍之首,而 輒敢害之,則凡為將者何以號令士卒!二害也;所過剽掠,自為甲兵,招納亡命, 此而不討,何以懲惡!三害也;軍中將士,皆其親屬,銀刀餘黨,潛匿山澤,一旦 內外俱發,何以支梧!四害也;逼脅軍府,誅所忌三將,又慾自為一營,從之則銀 刀之患複起,違之則託此為作亂之端,五害也。惟明公去其三難,絕其五害,早定 大計,以副眾望。”時城中有兵四千三百,彥曾乃命都虞候元密等將兵三千人討勳, 數勳之罪以令士眾,且曰:“非惟塗炭平人,實亦污染將士,倘國家發兵誅討,則 玉石俱焚矣!”又曰:“凡彼親屬,無用憂疑,罪止一身,必無連坐。”仍命宿州 出兵苻離,泗州出兵於虹以邀之,且奏其狀。彥曾戒元密無傷敕使。
戊辰,元密發彭城,軍容甚盛。諸將至任山北數裡,頓兵不進,共思所以奪敕 使之計,慾俟賊入館,乃縱兵擊之,遣人變服負薪以詗賊。日暮,賊至任山,館中 空無人,又無供給,疑之,見負薪者,執而榜之。果得其情,乃為偶人執旗幟列於 山下而潛遁。比夜,官軍始覺之,恐賊潛伏山谷及間道來襲,複引兵退宿於城南, 明旦,乃進追之。
時賊已至苻離,宿州戍卒五百人出戰於濉水上,望風奔潰,賊遂抵宿州。時宿 州闕刺史,觀察副使焦璐攝州事,城中無複餘兵。庚午,賊攻陷之,璐走免。賊悉 聚城中貨財,令百姓來取之,一日之中,四遠雲集,然後選募為兵,有不願者立斬 之,自旦至暮,得數千人。於是勒兵乘城,龐勳自稱兵馬留後。再宿,官軍始至, 賊守備已嚴,不可複攻。先是,焦璐聞苻離敗,決汴水以斷北路,賊至,水尚淺可 涉,比官軍至,已深矣。壬申,元密引兵渡水,將圍城,會大風,賊以火箭射城外 茅捨,延及官軍營,士卒進則冒矢石,退則限水火,賊急擊之,死者近三百人。元 密等以為賊必固守,但為攻取之計。賊夜使婦人持更,掠城中大船三百艘,備載資 糧,順流而下,慾入江湖為盜。以千縑贈張敬思,遣騎送至汴之東境,縱使西歸。 明旦,官軍知賊已去,狼狽追之,士卒皆未食,比追及,已饑乏。賊艤舟堤下而陳 於堤外,伏千人於舟中,官軍將至,陳者皆走入陂中。密以為畏己,縱兵追之;賊 自舟中出,夾攻之,自午及申,官軍大敗。密引兵走,陷於荷涫,賊追及之,密等 諸將及監陳敕使皆死,士卒死者殆千人,其餘皆降於賊,無一人還徐者。賊問降卒 以彭城人情計謀,知其無備,始有攻彭城之誌。
乙亥,龐勳引兵北渡濉水,逾山趣彭城。其夕,崔彥曾始知元密敗,移牒鄰道 求救。明日,塞門,選城中丁壯為守備,內外震恐,無複固誌。或勸彥曾奔兗州, 彥曾怒曰:“吾為元帥,城陷而死,職也!”立斬言者。丁醜,賊至城下,眾六七 千人,鼓噪動地,民居在城外者,賊皆慰撫,無所侵擾,由是人爭歸之,不移時, 克羅城。彥曾退保子城,民助賊攻之,推草車塞門而焚之,城陷。賊囚彥曾於大彭 館,執尹戡、杜璋、徐行儉,刳而坐刂之,盡滅其族。勳坐聽事,盛陳兵衛,文武 將吏伏謁,莫敢仰視。即日,城中願附從者萬餘人。
戊寅,勳召溫庭皓,使草表求節鉞,庭皓曰:“此事甚大,非頃刻可成,請還 家徐草之。”勳許之。明旦,勳使趣之,庭皓來見勳曰:“昨日所以不即拒者,慾 一見妻子耳。今已與妻子別,謹來就死。”勳熟視,笑曰:“書生敢爾,不畏死邪! 龐勳能取徐州,何患無人草表!”遂釋之。有週重者,每以才略自負,勳迎為上客, 重為勳草表,稱:“臣之一軍,乃漢室興王之地。頃固節度使刻削軍府,刑賞失中, 遂致迫逐。陛下奪其節制,翦滅一軍,或死或流,冤橫無數。今聞本道複慾誅夷, 將士不勝痛憤,推臣權兵馬留後,彈壓十萬之師,撫有四州之地。臣聞見利乘時, 帝王之資也。臣見利不失,遇時不疑;伏乞聖慈,複賜旌節。不然,揮戈曳戟,詣 闕非遲!”庚辰,遣押牙張琯奉表詣京師。勳以許佶為都虞侯,趙可立為都遊弈使, 黨與各補牙職,分將諸軍。又遣舊將劉行及將千五百人屯濠州,李圓將二千人屯泗 州,梁丕將千人屯宿州,自餘要害縣鎮,悉繕完戍守。徐人謂旌節之至不過旬月, 願效力獻策者遠近輻湊,乃至光、蔡、淮、摺、兗、鄆、沂、密群盜,皆倍道歸之, 闐溢郛郭,旬日間,米鬥直錢二百。勳詐為崔彥曾請翦滅徐州表,其略曰:“一軍 暴卒,盡可翦除;五縣愚民,各宜配隸。”又作詔書,依其所請,傳布境內。徐人 信之,皆歸怨朝廷,曰:“微桂州將士回戈,吾徒悉為魚肉矣!”
劉行及引兵至渦口,道路附從者增倍,濠州兵才數百,刺吏盧望回素不設備, 不知所為,乃開門具牛酒迎之。行及入成,囚望回,自行刺史事。泗州刺史杜忄舀 聞勳作亂,完守備以待之,且求救於江、淮。李圓遣精卒百人先入泗州,封府庫, 慆遣人迎勞,誘之入城,悉誅之。明日,圓至,即引兵圍城,城上矢石雨下,賊死 者數百,乃斂兵屯城西。勳以泗州當江、淮之衝,益發兵助圓攻之,眾至萬餘,終 不能克。
初,朝廷聞龐勳自任山還趣宿州,遣高品康道偉齎敕書撫慰之。十一月,道偉 至彭城。勳出郊迎,自任山至子城三十裡,大陳甲兵,號令金鼓響震山谷,城中丁 壯,悉驅使乘城。宴道偉於球場,使人詐為群盜降者數千人,諸寨告捷者數十輩。 複作求節鉞表,附道偉以聞。
初,辛雲京之孫讜,寓居廣陵,喜任俠,年五十不仕。與杜慆有舊,聞龐勳作 亂,詣泗州,勸慆挈家避之。慆曰:“安平享其祿位,危難棄其城池,吾不為也。 且人各有家,誰不愛之?我獨求生,何以安眾!誓與將士共死此城耳!”讜曰: “公能如是,僕與公同死!”乃還廣陵,與其家訣,壬辰,複如泗州。時民避亂, 扶老攜幼,塞塗而來,見讜,皆止之曰:“人皆南走,子獨北行,取死何為!”讜 不應。至泗州,賊已至城下,讜急棹小舟得入,慆即署團練判官。城中危懼,都押 牙李雅有勇略,為慆設守備,帥眾鼓噪,四出擊賊,賊退屯徐城,眾心稍安。
龐勳募人為兵,人利於剽掠,爭赴之,至父遣其子,妻勉其夫,皆斷鋤首而銳 之,執以應募。鄰道聞勳據徐州,各遣兵戍守要害,而官軍尚少,賊眾日滋,官軍 數不利。賊遂破魚臺等近十縣。宋州東有磨山,民逃匿其上,勳遣其將張玄稔圍之。 會旱,山泉竭,數萬口皆渴死。或說勳曰:“留後止慾求節鉞,當恭順盡禮以事天 子,外戢士卒,內撫百姓,庶幾可得。”勳雖不能用,然國忌猶行香,饗士卒必先 西嚮拜謝。癸卯,勳聞敕使入境,以為必賜旌節,眾皆賀。明日,敕使至,但責崔 彥曾及監軍張道謹,貶其官。勳大失望,遂囚敕使,不聽歸。
詔以右金吾大將軍康承訓為義成節度使、徐州行營都招討使,神武大將軍王晏 權為徐州北面行營招討使,羽林將軍戴可師為徐州南面行營招討使,大發諸道兵以 隸三帥。承訓奏乞沙陀三部落使硃邪赤心及吐穀渾、達靼、契苾酋長各帥其眾以自 隨。詔許之。
龐勳以李圓攻泗州久不克,遣其將吳迥代之。丙午,複進攻泗州,晝夜不息。 時敕使郭厚本將淮南兵千五百人救泗州,至洪澤,畏賊強,不敢進。辛讜請往求救, 杜慆許之。丁未,夜乘小舟潛渡淮,至洪澤,說厚本,厚本不聽,比明,複還。己 酉,賊攻城益急,慾焚水門,城中幾不能禦。讜請複往求救。慆曰:“前往徒還, 今往何益?”讜曰:“此行得兵則生返,不得則死之。”慆與之泣別,讜複乘小舟 負戶突圍出,見厚本,為陳利害。厚本將從之,淮南都將袁公弁曰:“賊勢如此, 自保恐不足,何暇救人!”讜拔劍瞋目謂公弁曰:“賊百道攻城,陷在朝夕。公受 詔救援而逗留不進,豈惟上負國恩!若泗州不守,則淮南遂為寇場,公詎能獨存邪! 我當殺公而後死耳!”起,慾擊之,厚本起,抱止之,公弁僅免。讜乃回望泗州, 慟哭終日,士卒皆為之流涕。厚本乃許分五百人與之,仍問將士,將士皆願行。讜 舉身自擲叩頭以謝將士,遂帥之抵淮南岸,望賊方攻城。有軍吏言曰:“賊勢已似 入城,還去則便。”讜逐之,攬得其髻,舉劍擊之,士卒共救之,曰:“千五百人 判官,不可殺也。”讜曰:“臨陳妄言惑眾,必不可捨!”眾請不能得,乃共奪之。 讜素多力,眾不能奪。讜曰:“將士但登舟,我則捨此人。”眾競登舟,乃捨之。 士卒有回顧者,則斫之。驅至淮北,勒兵擊賊。慆於城上布兵與之相應,賊遂敗走, 鼓噪逐之,至晡而還。
龐勳遣其將劉佶將精兵數千助吳迥攻泗州,劉行及自濠州遣其將王弘立引兵會 之。戊午,鎮海節度使杜審權遣都頭翟行約將四千人救泗州。己未,行約引兵至泗 州,賊逆擊於淮南,圍之。城中兵少,不能救,行約及士卒盡死。先是,令狐綯遣 李湘將兵數千救泗州,與郭厚本、袁公弁合兵屯都梁城,與泗州隔淮相望。賊既破 翟行約,乘勝圍之。十二月,甲子,李湘等引兵出戰,大敗,賊遂陷都梁城,執湘 及郭厚本送徐州,據淮口,漕驛路絕。康承訓軍於新興,賊將姚週屯柳子,出兵拒 之。時諸道兵集者才萬人,承訓以眾寡不敵,退屯宋州。龐勳以為官軍不足畏,乃 分遣其將丁從實等各將數千人南寇舒、廬、北侵沂、海,破沭陽、下蔡、烏江、巢 縣,攻陷滁州,殺刺史高錫望。又寇和州,刺史崔雍遣人以牛酒犒之,引賊登樓共 飲,命軍士皆釋甲,指所愛二人為子弟,乞全之。其餘惟賊所處。賊遂大掠城中, 殺士卒八百餘人。
泗州援兵既絕,糧且盡,人食薄粥。閏月,己亥,辛讜言於杜慆,請出求救於 淮、浙,夜,帥敢死士十人,執長柯斧,乘小舟,潛往斫賊水寨而出。明旦,賊乃 覺之,以五舟遮其前,以五千人夾岸追之。賊舟重行遲,讜舟輕行疾,力鬥三十餘 裡,乃得免。癸卯,至揚州,見令狐綯。甲辰,至潤州,見杜審權。時泗州久無聲 問,或傳已陷,讜既至,審權乃遣押牙趙翼將甲士二千人,與淮南共輸米五千斛、 鹽五百斛以救泗州。戴可師將兵三萬渡淮,轉戰而前,賊盡棄淮南之守。可師慾先 奪淮口,後救泗州,壬申,圍都梁城;城中賊少,拜於城上曰:“方與都頭議出降。” 可師為之退五裡。賊夜遁,明旦,惟空城。可師恃勝不設備,是日大霧,濠州賊將 王弘立引兵數萬疾徑奄至,縱擊官軍。官軍不及成列,遂大敗,將士觸兵及溺淮死, 得免者才數百人,亡器械、資糧、車馬以萬計,賊傳可師及監軍、將校首於彭城。 龐勳自謂無敵於天下,作露布,散示諸寨及鄉村,於是淮南士民震恐,往往避地江 左。令狐綯畏其侵軼,遣使詣勳說諭,許為奏請節鉞。勳乃息兵俟命。由是淮南稍 得收散卒,修守備。
時汴路既絕,江、淮往來者皆出壽州,賊既破戴可師,乘勝圍壽州,掠諸道貢 獻及商人貨,其路複絕。勳益自驕,日事遊宴。週重諫曰:“自古驕滿奢逸,得而 複失,成而複敗,多矣,況未得未成而為之者乎!”
諸道兵大集於宋州,徐州始懼,應募者益少,而諸塞求益兵者相繼。勳乃使其 黨散入鄉村,驅人為兵。又見兵已及數萬人,資糧匱竭,乃斂富室及商旅財,什取 其七八,坐匿財夷宗者數百家。又與勳同舉兵於桂州者尤驕暴,奪人資財,掠人婦 女,勳不能制。由是境內之民皆厭苦之,不聊生矣!
王晏權兵數退衄,朝廷命泰寧節度使曹翔代晏權為徐州北面招討使。前天雄節 度使何全皞遣其將薛尤將兵萬三千人討龐勳,翔軍於滕、沛,尤軍於豐、蕭。
是歲,江、淮旱,蝗。
懿宗昭聖恭孝文宗皇帝中咸通十年(己醜,西元八六九年)
春,正月,康承訓將諸道軍七萬餘人屯柳子之西,自新興至鹿塘三十裡,壁壘 相屬。徐兵分戍四境,城中不及數千人,龐勳始懼。民多穴地匿其中,勳遣人搜掘 為兵,日不過得三二十人。勳將孟敬文守豐縣,狡悍而兵多,謀貳於勳,自為符讖。 勳聞之,會魏博攻豐,勳遣腹心將將三千助敬文守豐。敬文與之約共擊魏博軍,且 譽其勇,使為前鋒。新軍既與魏博戰,敬文引兵退走,新軍盡沒。勳乃遣使紿之曰: “王弘立已克淮南,留後慾自往鎮之。悉召諸將,慾選一人可守徐州者。”敬文喜, 即馳詣彭城,未至城數裡,勳伏兵擒之,辛酉,殺之。
丁卯,同昌公主適右拾遺韋保衡,以保衡為起居郎、附馬都尉。公主,郭淑妃 之女,上特愛之,傾宮中珍玩以為資送,賜第於廣化裡,窗戶皆飾以雜寶,井欄、 藥臼、槽匱亦以金銀為之,編金縷以為箕筐,賜錢五百萬緡,它物稱是。
徐賊寇海州。時諸道兵戍海州者已數千人,斷賊所過橋柱而弗殊,仍伏兵要害 以待之。賊過,橋崩,蒼黃散亂,伏兵發,盡殪之。其攻壽州者複為南道軍所破, 斬穫數千人。辛讜以浙西之軍至楚州,敕使張存誠以舟助之。徐賊水陸布兵,鎖斷 淮流。浙西軍憚其強,不敢進,讜曰:“我請為前鋒,勝則繼之,敗則汝走。”猶 不可。讜乃募選軍中敢死士數十人,牒補職名,先以米舟三艘、鹽舟一艘乘風逆流 直進,賊夾攻之,矢著舟闆如急雨。及鎖,讜帥眾死戰,斧斷其鎖,乃得過。城上 人喧呼動地,杜慆及將佐皆泣迎之。乙酉,城上望見舟師張帆自東來,識其旗浙西 軍也。去城十餘裡,賊列火船拒之,帆止不進。慆令讜帥死士出迎之,乘戰艦衝賊 陳而過,見張存誠帥米舟九艘,曰:“將士在道前卻,存誠屢慾自殺,僅得至此, 今又不進。”讜揚言:“賊不多,甚易與耳!”帥眾揚旗鼓噪而前,賊見其勢猛銳, 避之,遂得入城。
二月,端州司馬楊收長流歡州,尋賜死,其僚屬黨友坐長流嶺表者十餘人。
初,尚書右丞裴坦子娶收女,資送甚盛,器用飾以犀玉。坦見之,怒曰:“破 我家矣!”立命壞之。已而收竟以賄敗。
康承訓使硃邪赤心將沙陀三千騎為前鋒,陷陳卻敵,十鎮之兵伏其驍勇。承訓 嘗引麾下千人濟渙水,賊伏兵圍之,赤心帥五百騎奮楇衝圍,拔出承訓,賊勢披靡, 因合擊,敗之。承訓數與賊戰,賊軍屢敗。王弘立自矜淮口之捷,請獨將所部三萬 人破承訓,龐勳許之。己亥,弘立引兵渡濉水,夜,襲鹿塘塞,黎明,圍之。弘立 與諸將臨望,自謂功在漏刻。沙陀左右突圍,出入如飛,賊紛擾移避,沙陀縱騎蹂 之,寨中諸軍爭出奮擊,賊大敗。官軍蹙之於濉水,溺死者不可勝紀,自鹿塘至襄 城,伏屍五十裡,斬首二萬餘級,弘立單騎走免,所驅掠平民皆散走山谷,不複還 營,委棄資糧、器械山積。時有敕,諸軍破賊,得農民,皆釋之,自是賊每與官軍 遇,其驅掠之民先自潰。龐勳、許佶以弘立驕惰致敗,慾斬之,週重為之說勳曰: “弘立再勝未賞,一敗而誅之,棄功錄過,為敵報仇,諸將鹹懼矣。不若赦之,責 其後效。”勳乃釋之。弘立收散卒才得數百人,請取泗州以補過,勳益其兵而遣之。
三月,辛未,以起居郎韋保衡為左諫議大夫,充翰林學士。
徙郢王侃為威王。
康承訓既破王弘立,進逼柳子,與姚週一月之間數十戰。丁亥,週引兵渡水, 官軍急擊之,週退走,官軍逐之,遂圍柳子。會大風,四面縱火,賊棄寨走,沙陀 以精騎邀之,屠殺殆盡,自柳子至芳城,死者相枕,斬其將劉豐。週將麾下數十人 奔宿州,宿州守將梁丕素與之有隙,開城聽入,執死斬之。龐勳聞之大懼,與許佶 議自將出戰。週重泣言於勳曰:“柳子地要兵精,姚週勇敢有謀,今一旦覆沒,危 如累卵,不若遂建大號,悉兵四出,決死力戰。”又勸殺崔彥曾以絕人望。術士曹 君長亦言:“徐州山川不容兩帥,今觀察使尚在,故留後未興。”賊黨皆以為然。 夏,四月,壬辰,勳殺彥曾及監軍張道謹、宣慰使仇大夫,僚佐焦璐、溫庭皓等, 並其親屬、賓客、僕妾皆死;斷淮南監軍郭厚本、都押衙李湘手足,以示康承訓軍。 勳乃集眾揚言曰:“勳始望國恩,庶全臣節;今日之事,前誌之乖。自此,勳與諸 君真反者也,當掃境內之兵,戮力同心,轉敗為功耳。”眾皆稱善。於是命城中男 子悉集球場,仍分遣諸將比屋大索,敢匿一男子都族其家。選丁壯,得三萬人,要 造旗幟,給以精兵。許佶等共推勳為天冊將軍、大會明王。勳辭王爵。
先是,辛讜複自泗州引驍勇四百人迎糧於揚、潤,賊夾岸攻之,轉戰百裡,乃 得出。至廣陵,止於公館,不敢歸家,舟載鹽米二萬石,錢萬三千緡,乙未,還至 鬥山。賊將王弘芝帥眾萬餘,拒之於盱胎,密佈戰艦百五十艘以塞淮流,又縱火船 逆之。讜命以長叉託過,自卯戰及未,眾寡不敵,官軍不利。賊縛木於戰艦,旁出 四五尺為戰棚,讜命勇士乘小舟入其下,矢刃所不能及,以槍揭火牛焚之,戰艦既 然,賊皆潰走,官軍乃得過入城。龐勳以父舉直為大司馬,與許佶等留守徐州。或 曰:“將軍方燿兵威,不可以父子之親,失上下之節。”乃令舉直趨拜於庭,勳據 案而受之。時魏博屢圍豐縣,龐勳慾先擊之,丙申,引兵發徐州。
戊戌,以前淮南節度使、同平章事令狐綯為太保、分司。
龐勳夜至豐縣,潛入城,魏博軍皆不之知。魏博分為五寨,其近城者屯數千人, 勳縱兵圍之,諸寨救之,勳仗兵要路,殺官軍二千人,餘皆返走。賊攻塞不克,至 夜,解圍去。官軍畏其眾,且聞勳自來,諸寨皆宵潰。曹翔方圍滕縣,聞魏博敗, 引兵退保兗州。賊悉毀其城柵,運其資糧,傳檄徐州,盛自誇大,謂官軍為國賊雲。
馬舉將精兵三萬救泗州,乙巳,分軍三道渡淮,至中流,大噪,聲聞數裡。賊 大驚,不測眾寡,斂兵屯城西寨。舉就圍之,縱火焚柵,賊眾大敗,斬首數千級。 王弘立死,吳迥退保徐城,泗州之圍始解。泗州被圍凡七月,守城者不得寐,面目 皆生瘡。
龐勳留豐縣數日,慾引兵西擊康承訓,或曰:“天時嚮暑,蠶麥方急,不若且 休兵聚食,然後圖之。”或曰:“將軍出師數日,摧七萬之眾,西軍震恐,乘此聲 勢,彼破走必矣,時不可失。”龐舉直以書勸勳乘勝進軍,勳意遂決。丁未,發豐 縣,庚戌,至蕭。約襄城、留武、小睢諸寨兵合五六萬人,以二十九日遲明攻柳子。 淮南敗卒在賊中者,逃詣康承訓,告以其期。承訓得先為之備,秣馬整眾,設伏以 待之。丙辰,襄城等兵先至柳子,遇伏,敗走。龐勳既自失期,遽引兵自三十裡外 赴之,比至,諸寨已敗,勳所將皆市井白徒,睹官軍勢盛,皆不戰而潰。承訓命諸 將急追之,以騎兵邀其前,步卒蹙其後,賊狼狽不知所之,自相蹈藉,僵屍數十裡, 死者數萬人。勳解甲服布襦而遁,收散卒,才及三千人,歸彭城,使其將張實分諸 寨兵屯第城驛。勳初起,下邳土豪鄭鎰聚眾三千,自備資糧器械以應之,勳以為將, 謂之義軍。五月,沂州遣軍圍下邳,勳命鎰救之,鎰帥所部來降。
六月,陝民作亂,逐觀察使崔蕘。蕘以器韻自矜,不親政事,民訴旱,蕘指庭 樹曰:“此尚有葉,何旱之有!”杖之。民怒,故逐之。蕘逃於民捨,渴求飲,民 以溺飲之。坐貶昭州司馬。
以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徐商同平章事,充荊南節度使。癸卯,以翰林學士承旨、 戶部侍郎劉瞻同平章事。瞻,桂州人也。
馬舉自泗州引兵攻濠州,拔招義、鐘離、定遠。劉行及設寨於城外以拒守,舉 先遣輕騎挑戰,賊見其眾少,爭出寨西擊之,舉引大軍數萬自它道擊其東南,遂焚 其寨。賊入固守,舉塹其三面而圍之,北面臨淮,賊猶得與徐州通。龐勳遣吳迥助 行及守濠州,屯兵北津以相應,舉遣別將渡淮擊之,斬穫數千人,平其寨。
曹翔之退屯兗州也,留滄州卒四千人戍魯橋,卒擅還,翔曰:“以龐勳作亂, 故討之。今滄卒不從約束,是自亂也。”勒兵迎之,圍於兗州城外,擇違命者二千 人,悉誅之。朝廷聞魏博軍敗,以將軍宋威為徐州西北面招討使,將兵三萬屯於豐、 蕭之間,翔複引兵會之。
秋,七月,康承訓克臨渙,殺穫萬人,遂拔襄城、留武、小睢等寨。曹翔拔滕 縣,進擊豐、沛。賊諸寨戍兵多相帥逃匿,保據山林,賊抄掠者過之,輒為所殺, 而五八村尤甚。有陳全裕者為之帥,凡叛勳者皆歸之,眾至數千人,戰守之具皆備, 環地數十裡,賊莫敢近。康承訓遣人招之,遂舉眾來降,賊黨益離。蘄縣土豪李兗 殺賊守將,舉城降於承訓。沛縣守將李直詣彭城計事,裨將硃玫舉城降於曹翔。直 自彭城還,玫逆擊,走之,翔發兵戍沛。玫,邠州人也。勳遣其將孫章、許佶各將 數千人攻陳全裕、硃玫,皆不克而還。康承訓乘勝長驅,拔第城,進抵宿州之西, 築城而守之。龐勳憂懣不知所為,但禱神飯僧而已。
初,龐勳怒梁丕專殺姚週,黜之,使徐州舊將張玄稔代之治州事,以其黨張儒、 張實等將城中兵數萬拒官軍。儒等列寨數重於城外,環水自固;康承訓圍之。張實 夜遣人潛出,以書白勳曰:“今國兵盡在城下,西方必虛,將軍宜引兵出其不意, 掠宋、亳之郊,彼必解圍而西,將軍設伏要害,迎擊其前,實等出城中兵蹙其後, 破之必矣!”時曹翔使硃玫擊豐,破之,乘勝攻徐城、下邳,皆拔之,斬穫萬計。 勳方憂懼慾走,得實書,即從其策,使龐舉直、許佶守徐州,引兵而西。
八月,壬子,康承訓焚外寨,張儒等入保羅城,官軍攻之,死者數千人,不能 克,承訓患之,遣辯士於城下招諭之。張玄稔嘗戍邊有功,雖脅從於賊,心嘗憂憤, 時將所部兵守子城,夜,召所親數十人謀歸國,因稍令布諭,協同者眾,乃遣腹心 張皋夜出,以狀白承訓,約期殺賊將,舉城降,至日,請立青旌為應,使眾心無疑。 承訓大喜,從之。九月,丁巳,張儒等飲酒於柳溪亭,玄稔使部將董厚等勒兵於亭 西。玄稔先躍馬而前,大呼曰:“龐勳已梟首於僕射寨中,此輩何得尚存!”士卒 競進,遂斬張儒等數十人,城中大擾,玄稔諭以歸國之計,及暮而定。戊午,開門 出降。玄稔見承訓,肉袒膝行,涕泣謝罪。承訓慰勞,即宣敕,拜禦史中丞,賜遺 甚厚。玄稔複進言:“今舉城歸國,四遠未知,請詐為城陷,引眾趨苻離及徐州, 賊黨不疑,可盡擒也!”承訓許之。宿州舊兵三萬,承訓益以數百騎,皆賞勞而遣 之。玄稔複入城,暮發平安火如常日。己未嚮晨,玄稔積薪數千束,縱火焚之,如 城陷軍潰之狀,直趨苻離,苻離納之,既入,斬其守將,號令城中,皆聽命,收其 兵,複得萬人,北趨徐州。龐舉直、許佶聞之,嬰城拒守。辛酉,玄稔至彭城,引 兵圍之,按兵未攻,先諭城上人曰:“朝廷唯誅逆黨,不傷良人,汝曹奈何為賊城 守?若尚狐疑,須臾之間,同為魚肉矣!”於是守城者稍稍棄甲投兵而下。崔彥曾 故吏路審中開門納官軍,龐舉直、許佶帥其黨保子城,日昃,賊黨自北門出,玄稔 遣兵追之,斬舉直、佶首,餘黨多赴水死,悉捕戍桂州者親族,斬之,死者數千人, 徐州遂平。
龐勳將兵二萬自石山西出,所過焚掠無遺。庚申,承訓始知之,引步騎八萬西 擊之,使硃邪赤心將數千騎為前鋒。勳襲宋州,陷其南城。刺史鄭處衝守其北城, 賊知有備,捨去,渡汴,南掠亳州,沙陀追及之。勳引兵循渙水而東,將歸彭城, 為沙陀所逼,不暇飲食,至蘄,將濟水,李袞發橋,勒兵拒之。賊惶惑不知所之, 至縣西,官軍大集,縱擊,殺賊近萬人,餘皆溺死,降者才及千人,勳亦死而人莫 之識,數日,乃穫其屍。賊宿遷等諸寨皆殺其守將而降。宋威亦取蕭縣,吳迥獨守 濠州不下。
冬,十月,以張玄稔為右驍衛大將軍、御史大夫。
馬舉攻濠州,自夏及冬不克,城中糧盡,殺人而食之,守軍深塹重圍以守之。 辛醜夜,吳迥突圍走,舉勒兵追之,殺穫殆盡,迥死於招義。
以康承訓為河東節度使、同平章事,以杜慆為義成節度使。上嘉硃邪赤心之功, 置大同軍於雲州,以赤心為節度使,召見,留為左金吾上將軍,賜姓名李國昌,賞 賚甚厚。以辛讜為亳州刺史。讜在泗州,犯圍出迎兵糧,往返凡十二。及除亳州, 上表言:“臣之功,非杜慆不能成也。”賜和州刺史崔雍自盡,家屬流康州,兄弟 五人皆遠貶。
上荒宴,不親庶政,委任路岩。岩奢靡,頗通賂遺,左右用事。至德令陳蟠叟 因上書召對,言:“請破邊鹹一家,可贍軍二年。”上問:“鹹為誰?”對曰: “路岩親吏。”上怒,流蟠叟於愛州,自是無敢言者。
初,南詔遣使者楊酋慶來謝釋董成之囚,定邊節度使李師望慾激怒南詔以求功, 遂殺酋慶。西川大將恨師望分裂巡屬,陰遣人致意南詔,使入寇。師望貪殘,聚私 貨以百萬計,戍卒怨怒,慾生食之,師望以計免。朝廷徵還,乙太府少卿竇滂代之。 滂貪殘又甚於師望,故蠻寇未至,而定邊固已困矣。是月,南詔驃信酋龍傾國入寇, 引數萬眾擊董舂烏部,破之。十一月,蠻進寇巂州,定邊都頭安再榮守清溪關,蠻 攻之,再榮退屯大渡河北,與之隔水相射九日八夜。蠻密分軍伐木開道,逾雪坡, 奄至沐源川。滂遣兗海將黃卓帥五百人拒之,舉軍覆沒。十二月,丁酉,蠻衣兗海 之衣,詐為敗卒,至江岸呼船,已濟,眾乃覺之,遂陷犍為,縱兵焚掠陵、榮二州 之境。後數日,蠻軍大集於陵雲寺,與嘉州對岸。刺史楊忞與定邊監軍張允瓊勒兵 拒之。蠻潛遣奇兵自東津濟,夾擊官軍,殺忠武都將顏慶師,餘眾皆潰,忞、允瓊 脫身走。壬子,陷嘉州。慶師,慶複之弟也。
竇滂自將兵拒蠻於大渡河,驃信詐遣清平官數人詣滂約和,滂與語未畢,蠻乘 船筏爭渡,忠武、徐宿兩軍結陳抗之。滂懼,自經於帳中。徐州將苗全緒解之,曰: “都統何至於是!”全緒與安再榮及忠武將勒兵出戰,滂遂單騎宵遁。三將謀曰: “今眾寡不敵,明旦複戰,吾屬盡矣。不若乘夜攻之,使之驚亂,然後解去。”於 是夜入蠻軍,弓弩亂發,蠻大驚,三將乃全軍引去。蠻進陷黎、雅,民竄匿山谷, 敗軍所在焚掠。滂奔導江。邛州軍資儲偫皆散於亂兵之手,蠻至,城已空,通行無 礙矣。詔左神武將軍顏慶複將兵赴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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