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0年4月24日 星期五

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四十四【唐紀六十】


資治通鑑卷第二百四十四【唐紀六十】
起屠維作噩,盡昭陽赤奮若,凡五年。
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上之下太和三年(己酉,西元八二九年)
春,正月,亓誌紹與成德合兵掠貝州。
義成行營兵三千人先屯齊州,使之禹城,中道潰叛,橫海節度使李祐討誅之。
李聽、史唐合兵擊亓誌紹,破之。誌紹將其眾五千奔鎮州。
李載義奏攻滄州長蘆,拔之。
甲辰,昭義奏亓誌紹餘眾萬五千人詣本道降,置之洛州。
二月,橫海節度使李祐帥諸道行營兵擊李同捷,破之,進攻德州。
武寧捉生兵馬使石雄,勇敢,愛士卒。王智興殘虐,軍中慾逐智興而立雄。智 興知之,因雄立功,奏請除刺史。丙辰,以雄為壁州剌史。史憲誠聞滄景將平而懼, 其子唐勸之入朝。丙寅,憲誠使唐奉表請入朝,且請以所管聽命。
石雄既去武寧,王智興悉殺軍中與雄善者百餘人。夏,四月,戊午,智興奏雄 搖動軍情,請誅之。上知雄無罪,免死,長流白州。戊辰,李載義奏攻滄州,破其 羅城。李祐拔德州,城中將卒三千餘人奔鎮州。李同捷與祐書請降,祐並奏其書, 諫議大夫柏耆受詔宣慰行營,好張大聲勢以威制諸將,諸將已惡之矣。及李同捷請 降於祐,祐遣大將萬洪代守滄州。耆疑同捷之詐,自將數百騎馳入滄州,以事誅洪, 取同捷及其家屬詣京師。乙亥,至將陵,或言王庭湊慾以奇兵篡同捷,乃斬同捷, 傳首,滄景悉平。五月,庚寅,加李載義同平章事。諸道兵攻李同捷,三年,僅能 下之。而柏耆徑入城,取為己功。諸將疾之,爭上表論列。辛卯,貶耆為循州司戶。 李祐尋薨。
壬寅,攝魏博副使史唐奏改名孝章。
六月,丙辰,詔:“鎮州四面行營各歸本道休息,但務保境,勿相往來。惟庭 湊效順,為達章表,餘皆勿受。”
辛酉,以史憲誠為兼侍中、河中節度使;以李聽兼魏博節度使;分相、衛、澶 三州,以史孝章為節度使。
初,李祐聞柏耆殺萬洪,大驚,疾遂劇。上曰:“祐若死,是耆殺之也!”癸 酉,賜耆自盡。
河東節度使李程奏得王庭湊書,請納景州;又奏亓誌紹自縊。
上遣中使賜史憲誠旌節,癸酉,至魏州。時李聽自貝州還軍館陶,遷延未進, 憲誠竭府庫以治行,將士怒。甲戌,軍亂,殺憲誠,奉牙內都知兵馬使靈武何進滔 知留後。李聽進至魏州,進滔拒之,不得入。秋,七月,進滔出兵擊李聽。聽不為 備,大敗,潰走,晝夜兼行,趣淺口,失亡過半,輜重兵械盡棄之。昭義兵救之, 聽僅而得免,歸於滑臺。河北久用兵,饋運不給,朝廷厭苦之。八月,壬子,以進 滔為魏博節度使,複以相、衛、澶三州歸之。
滄州承喪亂之餘,骸骨蔽地,城空野曠,戶口存者什無三四,癸醜,以衛尉卿 殷侑為齊、德、滄、景節度使。侑至鎮,與士卒同甘苦,招撫百姓,勸之耕桑,流 散者稍稍複業。先是,本軍三萬人皆仰給度支,侑至一年,租稅自能贍其半;二年, 請悉罷度支給賜;三年之後,戶口滋殖,倉廩充盈。
王庭氵奏因鄰道微露請服之意。壬申,赦庭氵奏及將士,複其官爵。
徵浙西觀察使李德裕為兵部侍郎,裴度薦以為相。會吏部侍郎李宗閔有宦官之 助,甲戌,以宗閔同平章事。
上性儉素、九月,辛巳,命中尉以下毋得衣紗縠綾羅。聽朝之暇,惟以書史自 娛,聲樂遊畋未嘗留意。附馬韋處仁嘗著夾羅巾,上謂曰:“朕慕卿門地清素,故 有選尚。如此巾服,聽其他貴戚為之,卿不須爾。”
壬辰,以李德裕為義成節度使。李宗閔惡其逼己,故出之。
冬,十月,丙辰,以李聽為太子少師。
路隋言於上曰:“宰相任重,不宜兼金穀瑣碎之務,如楊國忠、元載、皇甫鎛 皆奸臣,所為不足法也。”上以為然。於是裴度辭度支,上許之。
十一月,甲午,上祀圓丘。赦天下。四方毋得獻奇巧之物,其纖麗布帛皆禁之, 焚其機杼。
丙申,西川節度使杜元穎奏南詔入寇。元穎以舊相,文雅自高,不曉軍事,專 務蓄積,減削士卒衣糧。西南戍邊之卒,衣食不足,皆入蠻境鈔盜以自給,蠻人反 以衣食資之。由是蜀中虛實動靜,蠻皆知之。南詔自嵯顛謀大舉入寇,邊州屢以告, 元穎不之信。嵯顛兵至,邊城一無備禦。蠻以蜀卒為鄉導,襲陷巂、戎二州。甲辰, 元穎遣兵與戰於邛州南,蜀兵大敗,蠻遂陷邛州。
武寧節度使王智興入朝。
詔發東川、興元、荊南兵以救西川。十二月,丁未朔,又發鄂嶽、襄鄧、陳許 等兵繼之。
以王智興為忠武節度使。
己酉,以東川節度使郭釗為西川節度使,兼權東川節度事。嵯顛自邛州引兵徑 抵成都。庚戌,陷其外郭。杜元穎帥眾保牙城以拒之,慾遁去者數四。壬子,貶元 穎為邵州刺史。
己未,以右領軍大將軍董重質為神策、諸道西川行營節度使,又發太原、鳳翔 兵赴西川。南詔寇東川,入梓州西郭。郭釗兵寡弱不能戰,以書責嵯顛。嵯顛複書 曰:“杜元穎侵擾我,故興兵報之耳。”與釗修好而退。蠻留成都西郭十日,其始 慰撫蜀人,市肆立堵。將行,乃大掠子女、百工數萬人及珍貨而去。蜀人恐懼,往 往赴江,流屍塞江而下。嵯顛自為軍殿,及大度水,嵯顛謂蜀人曰:“此南吾境也, 聽汝哭別鄉國。”眾皆慟哭,赴水死者以千計。自是南詔工巧埒於蜀中。嵯顛遣使 上表,稱:“蠻比修職貢,豈敢犯邊,正以杜元穎不恤軍士,怨苦元穎,競為鄉導, 祈我此行以誅虐帥。誅之不遂,無以慰蜀士之心,願陛下誅之。”丁卯,再貶元穎 循州司馬。詔董重質及諸道兵皆引還。郭釗至成都,與南詔立約,不相侵擾。詔遣 中使以國信賜嵯顛。
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上之下太和四年(庚戌,西元八三零年)
春,正月,辛巳,武昌節度使牛僧孺入朝。戊子,立子永為魯王。
李宗閔引薦牛僧孺。辛卯,以僧孺為兵部尚書、同平章事。於是二人相與排擯 李德裕之黨,稍稍逐之。
南詔之寇成都也,詔山南西道發兵救之,興元兵少,節度使李絳募兵千人赴之, 未至,蠻退而還。興元兵有常額,詔新募兵悉罷之。二月,乙卯,絳悉召新軍,諭 以詔旨而遣之,仍賜以廩麥,皆怏怏而退。往辭監軍,監軍楊叔元素惡絳不奉己, 以賜物薄激之。眾怒,大噪,掠庫兵,趨使牙。絳方與僚佐宴,不為備,走登北城。 或勸縋而出,絳曰:“吾為元帥,豈可逃去!”麾推官趙存約令去。存約曰:“存 約受明公知,何可苟免!”牙將王景延與賊力戰死,絳、存約及觀察判官薛齊皆為 亂兵所害,賊遂屠絳家。戊午,叔元奏絳收新軍募直以致亂。庚申,以尚書右丞溫 造為山南西道節度使。是時,三省官上疏共論李絳之冤。諫議大夫憶敏行具孫叔元 激怒亂兵,上始悟。
三月,乙亥朔,以刑部尚書柳公綽為河東節度使。先是,回鶻入貢及互市,所 過恐其為變,常嚴兵迎送防衛之。公綽至鎮,回鶻遣梅錄李暢以馬萬匹互市,公綽 但遣牙將單騎迎勞於境,至則大辟牙門,受其禮謁。暢感泣,戒其下,在路不敢馳 獵,無所侵擾。陘北沙陀素驍勇,為九姓、六州胡所畏伏。公綽奏以其酋長硃邪執 宜為陰山都督、代北行營招撫使,使居雲、朔塞下,捍禦北邊。執宜與諸酋長入謁, 公綽與之宴。執宜神彩嚴整,進退有禮。公綽謂僚佐曰:“執宜外嚴而內寬,言徐 而理當,福祿人也。”執宜母妻入見,公綽使夫人與之飲酒,饋遺之。執宜感恩, 為之盡力。塞下舊有廢府十一,執宜修之,使其部落三千人分守之,自是雜虜不敢 犯塞。
溫造行至褒城,遇興元都將衛誌忠徵蠻歸,造密與之謀誅亂者,以其兵八百人 為牙隊,五百人為前軍,入府,分守諸門。己卯,造視事,饗將士於牙門,造曰: “吾慾問新軍去留之意,宜悉使來前。”既勞問,命坐,行酒。誌忠密以牙兵圍之, 既合,唱“殺!”新軍八百餘人皆死。楊叔元起,擁造靴求生,造命囚之。其手殺 絳者,斬之百段,餘皆斬首,投屍漢水,以百首祭李絳,三十首祭死事者,具事以 聞。己醜,流楊叔元於康州。
癸卯,加淮南節度使段文昌同平章事、為荊南節度使。
奚寇幽州。夏,四月,丁未,盧龍節度使李載義擊破之。辛酉,擒其王茹羯以 獻。
裴度以高年多疾,懇辭機政。六月,丁未,以度為司徒、平章軍國重事,俟疾 損,三五日一入中書。
上患宦官強盛,憲宗、敬宗弑逆之黨猶有在左右者。中尉王守澄尤為專橫,招 權納賄,上不能制。嘗密與翰林學士宋申錫言之,申錫請漸除其逼。上以申錫沉厚 忠謹,可倚以事,擢為尚書右丞。秋,七月,癸未,以申錫同平章事。
初,裴度徵淮西,奏李宗閔為觀察判官,由是漸穫進用。至是,怨度薦李德裕, 因其謝病,九月,壬午,以度兼侍中,充山南東道節度使。
西川節度使郭釗以疾求代,冬,十月,戊申,以義成節度使李德裕為西川節度 使。蜀自南詔入寇,一方殘弊,郭釗多病,未暇完補。德裕至鎮,作籌邊樓,圖蜀 地形,南入南詔,西達吐蕃。日召老於軍旅、習邊事者,雖走卒蠻夷無所間,訪以 山川、城邑、道路險易廣狹遠近,未逾月,皆若身嘗涉歷。
上命德裕修塞清溪關以斷南詔入寇之路,或無土,則以石壘之。德裕上言: “通蠻細路至多,不可塞,惟重兵鎮守,可保無虞。但黎、雅以來得萬人,成都得 二萬人,精加訓練,則蠻不敢動矣。邊兵又不宜多,須力可臨制。崔旰之殺郭英乂, 張朏之逐張延賞,皆鎮兵也。”時北兵皆歸本道,惟河中、陳許三千人在成都,有 詔來年三月亦歸,蜀人朏懼。德裕奏乞鄭滑五百人、陳許千人以鎮蜀。且言:“蜀 兵脆弱,新為蠻寇所困,皆破膽,不堪徵戌。若北兵盡歸,則與杜元穎時無異,蜀 不可保。恐議者雲蜀經蠻寇以來,已自增兵,嚮者蠻寇已逼,元穎始捕市人為兵, 得三千餘人,徒有其數,實不可用。郭釗募北兵僅得百餘人,臣複召募得二百餘人, 此外皆元穎舊兵也。恐議者又聞一夫當關之說,以為清溪可塞。臣訪之蜀中老將, 清溪之旁,大路有三,自餘小徑無數,皆東蠻臨時為之開通,若言可塞,則是欺罔 朝廷。要須大度水北更築一城,迤邐接黎州,以大兵守之方可。況聞南詔以所掠蜀 人二千及金帛賂遺吐蕃,若使二虜知蜀虛實,連兵入寇,誠可深憂。其朝臣建言者, 蓋由禍不在身,望人責一狀,留入堂案,他日敗事,不可令臣獨當國憲。”朝廷皆 從其請。德裕乃練士卒,葺堡鄣,積糧儲以備邊,蜀人粗安。
是歲,勃海宣王仁秀卒,子新德早死,孫彝震立,改元鹹和。
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上之下太和五年(辛亥,西元八三一年)
春,正月,丁巳,賜滄、齊、德節度名義昌軍。
庚申,盧龍監軍奏李載義與敕使宴於球場後院,副兵馬使楊誌誠與其徒呼噪作 亂,載義與子正元奔易州。誌誠又殺莫州刺史張慶初。上召宰相謀之,牛僧孺曰: “範陽自安、史以來,非國所有,劉總暫獻其地,朝廷費錢八十萬緡而無絲毫所穫。 今日誌誠得之,猶前日載義得之也。因而撫之,使捍北狄,不必計其逆順。”上從 之。載義自易州赴京師,上以載義有平滄景之功,且事朝廷恭順,二月,壬辰,以 載義為太保,同平章事如故。以楊誌誠為盧龍留後。
臣光曰:“昔者聖人順天理,察人情,知齊民之莫能相治也,故置師長以正之; 知群臣之莫能相使也,故建諸侯以制之;知列國之莫能相服也,故立天子以統之。 天子之於萬國,能褒善而黜惡,抑強而輔弱,撫服而懲違,禁暴而誅亂,然後發號 施令,而四海之內莫不率從也。《詩》雲:“勉勉我王,綱紀四方。”載義籓屏大 臣,有功於國,無罪而誌誠逐之,此天子所宜治也。若一無所問,因以其土田爵位 授之,則是將帥之廢置殺生皆出於士卒之手,天子雖在上,奚為哉!國家之有方鎮, 豈專利其財賦而已乎!如僧孺之言,姑息偷安之術耳,豈宰相佐天子禦天下之道哉!
新羅王彥升卒,子景徽立。
上與宋申錫謀誅宦官,申錫引吏部侍郎王璠為京兆尹,以密旨諭之。璠洩其謀, 鄭注、王守澄知之,陰為之備。上弟漳王湊賢,有人望,注令神策都虞候豆盧著誣 告申錫謀立漳王。戊戌,守澄奏之,上以為信然,甚怒。守澄慾即遣二百騎屠申錫 家,飛龍使馬存亮固爭曰:“如此,則京城自亂矣!宜召他相與議其事。”守澄乃 止。是日,旬休,遣中使悉召宰相至中書東門。中使曰:“所召無宋公名。”申錫 知穫罪,望延英,以笏叩額而退。宰相至延英,上示以守澄所奏,相顧愕眙。上命 守澄捕豆盧著所告十六宅宮市品官晏敬則及申錫親事王師文等,於禁中鞫之;師文 亡命。三月,庚子,申錫罷為右庶子。自宰相大臣無敢顯言其冤者,獨京兆尹崔琯、 大理卿王正雅連上疏請出內獄付外廷核實,由是獄稍緩。正雅,翊之子也。晏敬則 等自誣服,稱申錫遣王師文達意於王,豫結異日之知。獄成,壬寅,上悉召師保以 下及臺省府寺大臣面詢之。午際,左常侍崔玄亮、給事中李固言、諫議大夫王質、 補闕盧鈞、舒元褒、蔣係、裴休、韋溫等複請對於延英,乞以獄事付外覆按。上曰: “吾已與大臣議之矣。”屢遣之出,不退。玄亮叩頭流涕曰:“殺一匹夫,猶不可 不重慎,況宰相乎!”上意稍解,曰:“當更與宰相議之。”乃複召宰相入。牛僧 孺曰:“人臣不過宰相,今申錫已為宰相,假使如所謀,複慾何求!申錫殆不至此!” 鄭注恐覆案詐覺,乃勸守澄請止行貶黜。癸卯,貶漳王湊為巢縣公,宋申錫為開州 司馬。存亮即日請致仕。玄亮,磁州人;質,通五世孫;係,乂之子;元褒,江州 人也。晏敬則等坐死用及流竄者數十百人,申錫竟卒於貶所。
夏,四月,己醜,以李載義為山南西道節度使,楊誌誠為幽州節度使。
五月,辛醜,上以太廟兩室破漏,逾月不葺,罰將作監、度支判官、宗正卿俸; 亟命中使帥工徒,輟禁中營繕之材以葺之。左補闕韋溫諫,以為:“國家置百官, 各有所司,苟為墮曠,宜黜其人,更擇能者代之。今曠官者止於罰俸,而憂軫所切 即委內臣,是以宗廟為陛下所私,而百官皆為虛設也。”上善其言,即追止中使, 命有司葺之。
丙辰,西川節度使李德裕奏遣使詣南詔索所掠百姓,得四千人而還。
秋,八月,戊寅,以陝虢觀察使崔郾為鄂嶽觀察使。鄂岳地囊山帶江,處百越、 巴、蜀、荊、漢之會,土多群盜,剽行舟,無老幼必盡殺乃已。郾至,訓卒治兵, 作蒙衝追討,歲中,悉誅之。郾在陝,以寬仁為治,或經月不笞一人,乃至鄂,嚴 峻刑罰。或問其故,郾曰:“陝土瘠民貧,吾撫之不暇,尚恐其驚;鄂地險民雜, 夷俗慓狡為奸,非用威刑,不能致治。政貴知變,蓋謂此也。”
西川節度使李德裕奏:“蜀兵羸疾老弱者,從來終身不簡,臣命立五尺五寸之 度,簡去四千四百餘人,複簡募少壯者千人以慰其心。所募北兵已得千五百人,與 土兵參居,轉相訓習,日益精練。又,蜀工所作兵器,徒務華飾不堪用。臣今取工 於別道以治之,無不堅利。”九月,吐蕃維州副使悉怛謀請降,盡帥其眾奔成都。 德裕遣行維州刺史虞藏儉將兵入據其城。庚申,具奏其狀,且言“慾遣生羌三千, 燒十三橋,搗西戎腹心,可洗久恥,是韋皋沒身恨不能致者也!”事下尚書省,集 百官議,皆請如德裕策。牛僧孺曰:“吐蕃之境,四面各萬裡,失一維州,未能損 其勢。比來修好,約罷戍兵,中國禦戎,守信為上。彼若來責曰:‘何事失信?’ 養馬蔚茹川,上平涼阪,萬騎綴回中,怒氣直辭,不三日至鹹陽橋。此時西南數千 裡外,得百維州何所用之!徒棄誠信,有害無利。此匹夫所不為,況天子乎!”上 以為然,詔德裕以其城歸吐蕃,執悉怛謀及所與偕來者悉歸之。吐蕃盡誅之於境上, 極其慘酷。德裕由是怨僧孺益深。
冬,十月,戊寅,李德裕奏南詔寇巂州,陷三縣。
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上之下太和六年(壬子,西元八三二年)
春,正月,壬子,詔以水旱降係囚。群臣上尊號曰太和文武至德皇帝。右補闕 韋溫上疏,以為:“今水旱為災,恐非崇飾徽稱之時。”上善之,辭不受。
三月,辛醜,以武寧節度使王智興兼侍中,充忠武節度使;以邠寧節度使李聽 為武寧節度使。
回鶻昭禮可汗為其下所殺,從子胡特勒立。
李聽之前鎮武寧也,有蒼頭為牙將。至是,聽先遣親吏至徐州慰勞將士,蒼頭 不慾聽複來,說軍士殺其親吏,臠食之。聽懼,以疾固辭。辛酉,以前忠武節度使 高瑀為武陵節度使。
夏,五月,甲辰,李德裕奏修邛崍關及移巂州理臺登城。秋,七月,原王逵薨。
冬,十月,甲子,立魯王永為太子。初,上以晉王普,敬宗長子,性謹願,慾 以為嗣。會薨,上痛惜之,故久不議建儲,至是始行之。
十一月,乙卯,以荊南節度使段文昌為西川節度使。西川監軍王踐言入知樞密, 數為上言:“縛送悉怛謀以快虜心,絕後來降者,非計也。”上亦悔之,尤中書侍 郎、同平章事牛僧孺失策。附李德裕者因言“僧孺與德裕有隙,害其功。”上益疏 之。僧孺內不自安,會上禦延英,謂宰相曰:“天下何時當太平,卿等亦有意於此 乎!”僧孺對曰:“太平無象。今四夷不至交侵,百姓不至流散,雖非至理,亦謂 小康。陛下若別求太平,非臣等所及。”退,謂同列曰:“主上責望如此,吾曹豈 得久居此地乎!”因累表請罷。十二月,乙醜,以僧孺同平章事,充淮南節度使。
臣光曰:君明臣忠,上令下從,俊良在位,佞邪黜遠,禮修樂舉,刑清政平, 奸宄消伏,兵革偃戢,諸侯順附,四夷懷服,時和年豐,家給人足,此太平之象也。 於斯之時,閽寺專權,脅君於內,弗能遠也;籓鎮阻兵,陵慢於外,弗能制也;士 卒殺逐主帥,拒命自立,弗能詰也;軍旅歲興,賦斂日急,骨血縱橫於原野,杼軸 空竭於裡閭,而僧孺謂之太平,不亦誣乎!當文宗求治之時,僧孺任居承弼,進則 偷安取容以竊位,退則欺君誣世以盜名,罪孰大焉!
珍王誠薨。
乙亥,昭義節度使劉從諫入朝。
丁未,以前西川節度使李德裕為兵部尚書。
初,李宗閔與德裕有隙,及德裕還自西川,上注意甚厚,朝夕且為相,宗閔百 方沮之不能。京兆尹杜悰,宗閔黨也,嘗詣宗閔,見其有憂色,曰:“得非以大戎 乎?”宗閔曰:“然。何以相救?”悰曰:“悰有一策,可平宿憾,恐公不能用。” 宗閔曰:“何如?”悰曰:“德裕有文學而不由科第,常用此為慊慊,若使之知舉, 必喜矣。”宗閔默然有間,曰:“更思其次。”悰曰:“不則用為御史大夫。”宗 閔曰:“此則可矣。”悰再三與約,乃詣德裕。德裕迎揖曰:“公何為訪此寂寥?” 悰曰:“靖安相公令悰達意。”即以大夫之命告之。德裕驚喜泣下,曰:“此大門 官,小子何足以當之!”寄謝重遝。宗閔複與給事中楊虞卿謀之,事遂中止。虞卿, 汝士之從弟也。
文宗元聖昭獻孝皇帝上之下太和七年(癸醜,西元八三三年)
春,正月,甲午,加昭義節度使劉從諫同平章事,遣歸鎮。初,從諫以忠義自 任,入朝,慾請他鎮。既至,見朝廷事柄不一,又士大夫多請託,心輕朝廷,故歸 而益驕。徐州承王智興之後,士卒驕悖,節度使高瑀不能制,上以為憂。甲寅,以 嶺南節度使崔珙為武寧節度使。珙至鎮,寬猛適宜,徐人安之。珙,琯之弟也。
二月,癸亥,加盧龍節度使、檢校工部尚書楊誌誠檢校吏部尚書。進奏官徐迪 詣宰相言:“軍中不識朝廷之制,唯知尚書改僕射為遷,不知工部改吏部為美,敕 使往,恐不得出。”辭氣甚慢,宰相不以為意。
丙戌,以兵部尚書李德裕同平章事。德裕入謝,上與之論朋黨事,對曰:“方 今朝士三分之一為朋黨。”時給事中楊虞卿與從兄中書捨人汝士、弟戶部郎中漢公、 中書捨人張元夫、給事中蕭澣等善交結,依附權要,上幹執政,下撓有司,為士人 求官及科第,無不如誌,上聞而惡之,故與德裕言首及之。德裕因得以排其所不悅 者。初,左散騎常侍張仲方嘗駁李吉甫諡,及德裕為相,仲方稱疾不出。三月,壬 辰,以仲方為賓客分司。
楊誌誠怒不得僕射,留官告使魏寶義並春衣使焦奉鸞、送奚、契丹使尹士恭。 甲午,遣牙將王文穎來謝恩並讓官。丙申,複以告身並批答賜之,文穎不受而去。
和王綺薨。
庚戌,以楊虞卿為常州刺史,張元夫為汝州刺史。它日,上複言及朋黨,李宗 閔曰:“臣素知之,故虞卿輩臣皆不與美官。”李德裕曰:“給、捨非美官而何!” 宗閔失色。丁巳,以蕭浣為鄭州刺史。
夏,四月,丙戌,冊回鶻新可汗為愛登裡囉汩沒密施合句祿毘伽彰信可汗。
六月,乙巳,以山南西道節度使李載義為河東節度使。先是,回鶻每入貢,所 過暴掠,州縣不敢詰,但嚴兵防衛而已。載義至鎮,回鶻使者李暢入貢,載義謂之 曰:“可汗遣將軍入貢,以固舅甥之好,非遣將軍陵踐上國也。將軍不戢部曲,使 為侵盜。載義亦得殺之,勿謂中國之法可忽也。”於是悉罷防衛兵,但使二卒守其 門。暢畏服,不敢犯令。
壬申,以工部尚書鄭覃為御史大夫。初,李宗閔惡覃在禁中數言事,奏罷其侍 講。上從容謂宰相曰:“殷侑經術頗似鄭覃。”宗閔對曰:“覃、侑經術誠可尚, 然論議不足聽。”李德裕曰:“覃、侑議論,他人不慾聞,惟陛下慾聞之。”後旬 日,宣出,除覃御史大夫。宗閔謂樞密使崔潭峻曰:“事一切宣出,安用中書!” 譚峻曰:“八年天子,聽其自行事亦可矣!”宗閔愀然而止。
乙亥,以中書侍郎、同平章事李宗閔同平章事、充山南西道節度使。
秋,七月,壬寅,以右僕射王涯同平章事、兼度支、鹽鐵轉運使。宣武節度使 楊元卿有疾,朝廷議除代,李德裕請徙劉從諫於宣武,因拔出上黨,不使與山東連 結。上以為未可。癸醜,以左僕射李程為宣武節度使。
上患近世文士不通經術,李德裕請依楊綰議,進士試論議,不試詩賦。德裕又 言:“昔玄宗以臨淄王定內難,自是疑忌宗室,不令出閣。天下議皆以為幽閉骨肉, 虧傷人倫。嚮使天寶之末、建中這初,宗室散處方州,雖未能安定王室,尚可各全 其生。所以悉為安祿山、硃泚所魚肉者,由聚於一宮故也。陛下誠因冊太子,制書 聽宗室年高屬疏者出閣,且除諸州上佐,使攜其男女出外婚嫁。此則百年弊法,一 旦因陛下去之,海內孰不欣悅!”上曰:“茲事朕久知其不可,方今諸王豈無賢才, 無所施耳!”八月,庚寅,冊命太子,因下制:諸王自今以次出閣,授緊、望州刺 史、上佐;十六宅縣主,以時出適;進士停試詩賦。諸王出閣,竟以議所除官不決 而罷。
壬寅,加幽州節度使楊誌誠檢校右僕射,仍別遣使慰諭之。
杜牧憤河朔三鎮之桀驁,而朝廷議者專事姑息,乃作書,名曰《罪言》,大略 以為:“國家自天寶盜起,河北百餘城不得尺寸,人望之若回鶻、吐蕃,無敢窺者。 齊、梁、蔡被其風流,因亦為寇。未嘗五年間不戰,焦焦然七十餘年矣。今上策莫 如先自治,中策莫如取魏,最下策為浪戰,不計地勢,不審攻守是也。”又傷府兵 廢壞,作《原十六衛》,以為:“國家始踵隋制,開十六衛,自今觀之,設官言無 謂者,其十六衛乎!本原事蹟,其實天下之大命也。貞觀中,內以十六衛蓄養武臣, 外開摺衝、果毅府五百七十四,以儲兵伍;有事則戎臣提兵居外,無事則放兵居內。 其居內也,富貴恩澤以奉養其身,所部之兵散捨諸府。上府不越千二百人,三時耕 稼,一時治武,籍藏將府,伍散田畝,力解勢破,人人自愛,雖有蚩尤為帥,亦不 可使為亂耳。及其居外也,緣部之兵被檄乃來,斧鉞在前,爵賞在後,飄暴交捽, 豈暇異略!雖有蚩尤為帥,亦無能為叛也。自貞觀至於開元百三十年間,戎臣兵伍 未始逆篡,此大聖人所以能柄統輕重,制鄣表裡,聖算神術也。至於開元末,愚儒 奏章曰:‘天下文勝矣,請罷府兵。’武夫奏章曰:‘天下力強矣,請搏四夷。’ 於是府兵內鏟,邊兵外作,戎臣兵伍,湍奔矢往,內無一人矣。尾大中幹,成燕偏 重,而天下掀然,根萌燼燃,七聖旰食,求慾除之且不能也。由此觀之,戎臣兵伍, 豈可一日使出落鈴鍵哉!然為國者不能無兵,居外則叛,居內則篡。使外不叛,內 不篡,古今已還,法術最長,其置府立衛乎!近代已來,於其將也,弊複為甚,率 皆市兒輩多齎金玉、負倚幽陰、摺券交貨所能致也。絕不識父兄禮義之教,複無慷 慨感概之氣。百城千裡,一朝得之,其強傑愎勃者則撓削法制,不使縛己,斬族忠 良,不使違己,力壹勢便,罔不為寇。其陰泥巧狡者,亦能家算口斂,委於邪倖, 由卿市公,去郡得都,四履所治,指為別館。或一夫不倖而壽,則戛割生人,略幣 天下。是以天下兵亂不息,齊人幹耗,靡不由是矣。嗚呼!文皇帝十六衛之旨,其 誰原而複之乎!”又作《戰論》,以為:“河北視天下,猶珠璣也;天下視河北, 猶四支也。河北氣俗渾厚,果於戰耕,加以土息健馬,便於馳敵,是以出則勝,處 則饒,不窺天下之產,自可封殖。亦猶大農之家,不待珠璣然後以為富也。國家無 河北,則精甲、銳卒、利刀、良弓、健馬無有也,是一支,兵去矣。河東、盟津、 滑臺、大樑、彭城、東平,盡宿厚兵以塞虜衝,不可它使,是二支,兵去矣。六鎮 之師,厥數三億,低首仰給,橫拱不為,則沿淮已北,循河之南,東盡海,西叩洛, 赤地盡取,才能應費,是三支,財去矣。鹹陽西北,戎夷大屯,盡鏟吳、越、荊、 楚之饒以啖兵戍,是四支,財去矣。天下四支盡解,頭腹兀然,其能以是久為安乎! 今者誠能治其五敗,則一戰可定,四支可生。夫天下無事之時,殿寄大臣偷安奉私, 戰士離落,兵甲鈍弊,是不蒐練之過,其敗一也。百人荷戈,仰食縣官,則挾千夫 之名,大將小裨,操其餘贏,以虜壯為倖,以師老為娛,是執兵者常少,糜食常多, 此不責實料食之過,其敗二也。戰小勝則張皇其功,奔走獻狀以邀上賞,或一日再 賜,或一月累封,凱還未歌,書品已崇,爵命極矣,田宮廣矣,金繒溢矣,子孫官 矣,焉肯搜奇出死,勤於我矣!此厚賞之過,其敗三也。多喪兵士,顛翻大都,則 跳身而來,刺邦而去。回視刀鋸,氣色甚安,一歲未更,旋已立於壇墀之上矣,此 輕罰之過,其敗四也。大將兵柄不得專,恩臣、敕使迭來揮之,堂然將陳,殷然將 鼓,一則曰必為偃月,一則曰必為魚麗,三軍萬夫,環旋翔羊愰駭之間,虜騎乘之, 遂取吾之鼓旗,此不專任責成之過,其敗五也。今者誠慾調持幹戈,灑掃垢汙,以 為萬世安,而乃踵前非,是不可為也。”又作《守論》,以為:“今之議者鹹曰: 夫倔強之徒,吾以良將勁兵為銜策,高位美爵充飽其腸,安而不撓,外而不拘,亦 猶豢擾虎狼而不指其心,則忿氣不萌。此大歷、貞元所以守邦也,亦何必疾戰,焚 煎吾民,然後以為快也!愚曰:大歷、貞元之間,適以此為禍也。當是之時,有城 數十,千百卒夫,則朝廷別待之,貸以法度。於是乎闊視大言,自樹一家,破制削 法,角為尊奢,天子養威而不問,有司守恬而不呵。王侯通爵,越祿受之;覲聘不 來,幾杖扶之;逆息虜胤,皇子嬪之;裝緣採飾,無不備之。是以地益廣,兵益強, 僭擬益甚,侈心益昌。於是土田名器,分劃殆盡,而賊夫貪心,未及畔岸,遂有淫 名越號,或帝或王,盟詛自立,恬淡不畏,走兵四略以飽其誌者也。是以趙、魏、 燕、齊卓起大唱,梁、蔡、吳、蜀躡而和之;其餘混冫項軒囂,慾相效者,往往而 是。運遭孝武,宵旰不忘,前英後傑,夕思朝議,故能大者誅鋤,小者惠來。不然, 週、秦之郊,幾為獵哉!大抵生人油然多慾,慾而不得則怒,怒則爭亂隨之,是以 教笞於家,刑罰於國,徵伐於天下,此所以裁其慾而塞其爭也。大歷、貞元之間, 盡反此道,提區區之有而塞無涯之爭,是以首尾指支,幾不能相運掉也。今者不知 非此,而反用以為經。愚見為盜者非止於河北而已,嗚呼!大歷、貞元守邦之術, 永戒之哉!”
又注《孫子》,為之序,以為:“兵者,刑也;刑者,政事也;為夫子之徒, 實仲由、冉有之事也。不知自何代何人分為二道曰文、武,離而俱行,因使縉紳之 士不敢言兵,或恥言之;苟有言者,世以為粗暴異人,人不比數。嗚呼!亡失根本, 斯最為甚!《禮》曰:‘四郊多壘,此卿大夫之辱也。’歷觀自古,樹立其國,滅 亡其國,未始不由兵也。主兵者必聖賢、材能、多聞博識之士乃能有功,議於廊廟 之上,兵形已成,然後付之於將。漢祖言‘指蹤者人也,穫兔者犬也’,此其是也。 彼為相者曰:“兵非吾事,吾不當知。’君子曰:“勿居其位可也!”
前邠寧行軍司馬鄭注,依倚王守澄,權勢薰灼,上深惡之。九月,丙寅,侍禦 史李款閣內奏彈注:“內通敕使,外連朝士,兩地往來,蔔射財賄,晝伏夜動,幹 竊化權,人不敢言,道路以目。請付法司。”旬日之間,章數十上。守澄匿注於右 軍,左軍中尉韋元素、樞密使楊承和、王踐言皆惡注。左軍將李弘楚說元素曰:鄭 注奸猾無雙,卵鷇不除,使成羽翼,必為國患。今因禦史所劾匿軍中,弘楚請以中 尉意,詐為有疾,召使治之,來則中尉延與坐,弘楚侍側,伺中尉舉目,擒出杖殺 之。中尉因見上叩頭請罪,具言其奸,楊、王必助中尉進言。況中尉有翼戴之功, 豈以除奸而穫罪乎!”元素以為然,召之。注至,蠖屈鼠伏,佞辭泉湧。元素不覺 執手款曲,諦聽忘倦。弘楚詗伺往複再三,元素不顧,以金帛厚遺注而遣之。弘楚 怒曰:“中尉失今日之斷,必不免它日之禍矣!”因解軍職去。頃之,疽發背卒。 王涯之為相,注有力焉,且畏王守澄,遂寢李款之奏。守澄言注於上而釋之,尋奏 為侍御史,充右神策判官,朝野駭歎。
甲寅,以前忠武節度使王智興為河中節度使。
群臣以上即位八年,未受尊號。冬,十二月,甲午,上尊號曰太和文武仁聖皇 帝。會有五坊中使薛季稜自同、華還言閭閻凋弊。上歎曰:“關中小稔,百姓尚爾, 況江、淮比年大水,其人如何!吾無術以救之,敢崇虛名乎!”因以通天帶賞季稜。 群臣凡四上表,竟不受。
庚子,上始得風疾,不能言。於是王守澄薦昭義行軍司馬鄭注善醫。上徵注至 京師,飲其藥,頗有驗,遂有龐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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